后來聽說他要再修文學史,心里非常高興,再后來聽說他身罹惡疾,又不免為他擔心。2008年到滬,去看望他,說是全書已經(jīng)完成,但看他的身體卻已羸弱難支,一直靠藥物維持。章先生是在以生命與死神相搏,終于完成了《中國文學史新著》。如果沒有那20余年的耽擱,他的成果將會更為豐碩吧。這幾乎成為了幾代學者共有的遺憾:1949年前后已經(jīng)著述頗豐者,多因歷次運動而輟筆不作;1949年以后正當年者,又因種種原因無法專注于學問;20世紀70年代中期得以進入大學者,因十年耽擱成了老學生,及至略露頭角,又已人過中年。而章先生完成這部新著時,已近耄耋之年。
我以為既然心愿已了,應當可以專心調養(yǎng),若天佑斯人,總會漸漸康復。不料積勞難復,章先生在醫(yī)院的時間更多于在家的時間。
章先生的《中國文學史新著》,放在案頭,時時翻閱,其中許多材料、許多看法都是先前文學史著作所無。從書后每個章節(jié)執(zhí)筆者的簡介看,這部文學史是章先生領導下復旦大學古籍所同仁的集體成果,且參與者大多是章門弟子。但章先生對于該書不但提出了整體思路,而且親自撰寫和修訂了絕大部分章節(jié),應當說這部書是他對中國古典文學畢生研究成果的最終總結。
還是陶淵明那兩句詩:“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一個人一生,能有章先生這樣的成就,已是十分幸福了。雖然我從心底真希望他能有更長的生命,擺脫那些冗繁的工作,徜徉于家鄉(xiāng)浙東那美麗的山水之間,享受一些他此生少有的清閑。但我知道,對于一個以學術研究為生命的學者,這樣的悠閑或許只能在他身后才會有吧。
陳四益,雜文家,現(xiàn)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