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人的活法用方向來界定的話,有的人是面朝外的,終生的精力都放在了取得社會成就和得到社會承認上,向每一個縫隙延伸自己的枝葉,和每一個人攀上交情以備不時之需。而有的人是內(nèi)斂的,眼睛看到的不是外部的風云變幻,而是內(nèi)心的風起云涌。前者失敗的時候會有劇烈的痛苦,并且會大聲地號叫來發(fā)泄;后者失意的時候卻是綿綿的憂傷,把這種憂傷藏在心里發(fā)酵,變得越發(fā)的濃厚和宿命般的悲涼。后者比前者更易活得孤獨。這種孤獨幾乎是一種命定,無法逃脫。無疑的,納蘭應該是后者。
最合適、最容易讓人遺忘孤獨的藥,就是年少夫妻,舉案齊眉。于是,納蘭結婚了。有了自己的美麗的妻子,有了和樂恩愛融洽的家,也就有了自己精神的家園。當他想哭的時候,可以把臉埋到妻子的胸膛里,當他胸中的溫柔多得盛不下的時候,可以拈起眉筆,給妻子畫眉,也可以淘胭脂,并且坐在一起,妻子繡花,自己作詩,還可以夫妻二人到花園里飲酒賞月。飲到薄醉的時候,月色也分外的嫵媚和皎潔……
可是,婚后僅僅三年,妻子就死掉了。自己的精神家園重新被毀。自己又站在了孤獨的曠野。風吹過來吹過去,心不知道該飛向哪里。雖然后來再娶,但是一個人真愛或許只有一次,感動或許也只有一次,感情不能仿制。
一杯薄酒,落梅黃昏,流淚眼觀流淚眼,失意人逢失意人。
這個時候,還用再問為什么他說自己是人間惆悵客嗎?還會再問為什么他會知道因了何事君淚縱橫嗎?天下的失意和惆悵是一樣的,天下的孤獨和悲哀是一樣的,天下的可憐人是一樣的。敝裘和鶴氅包裹的心也是一樣的。都是一樣的。
那么,面對人生的大問題,窮通迥異的我們的結局也是一樣的。笛聲幽幽,往事紛至沓來,過去的美好都變成了不可再現(xiàn)的悲哀。你我相對,風吹動頭發(fā),想起過往,一樣的斷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