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19)

民國清流:那些遠去的大師們 作者:汪兆騫


周作人在此期間,除幫其兄周樹人翻看古書,抄錄《古小說鉤沉》外,還自己搜集山陰、會稽籍的同鄉(xiāng)著作及輯錄有關(guān)越中古文獻,以《讀書雜錄》為總題,在《紹興教育雜志》連載。周作人還對紹興古跡頗感興趣,不僅著文介紹,還撰文《論保存古跡》,呼吁珍愛文化遺產(chǎn)。周作人受其兄影響,還熱衷于金石拓本的收集,所收集者多珍品,價值很高。

周作人就是在賞玩古玩、追懷先賢,秉燭夜談,寫作翻譯的悠閑和孤寂中,經(jīng)歷了辛亥革命的潮起潮落。直到有一天,已就任北京大學校長的蔡元培回紹興省親,再次與周作人不期而遇,才改變了周作人的命運。

周作人到京的第三天,雇了輛洋車,從山會邑館前往沙灘北京大學,訪問校長蔡元培,因車夫聽錯了浙江口音,拉錯了地方。第六次再去,校長外出仍未能謀面。蔡元培得知,翌日親自登山會邑館見周作人。告之,學期中間,難設(shè)新課,建議他先到預(yù)科任教。周作人猶豫中,蔡元培另有建議,讓他到北京大學附設(shè)的國史編纂處擔任編纂之職,月薪一百二十元。周作人就這樣留在了北京。張勛復(fù)辟前后,周作人剛剛到國史編纂處工作一個月,一日突發(fā)高燒不退,疑為猩紅熱,最后確診為麻疹,虛驚一場。經(jīng)歷全過程的兄長周樹人,以此素材寫成小說《兄弟》。

周作人到北大后,與陳獨秀、胡適保持一定距離,只在文學改革的某些觀念上彼此相互支持。用周作人后來的話說,這是“交淺”,而不妨“言深”。他最投合者,當屬劉半農(nóng)。他們第一次謀面,是在劉半農(nóng)暫居的與教員休息室相連的一間房子里。劉半農(nóng)后來在《記硯兄之稱》中描述了當時見面的情景:“余已二十七,豈明已三十三。時余穿魚皮鞋,獨存上海少年滑頭氣。豈明則蓄濃髯,戴大絨帽,披馬夫式大衣,儼然一俄國英雄也?!眲朕r(nóng)文筆極好,寥寥幾句,便將二人的形神活脫脫寫出。不過“上海少年”與“俄國英雄”一見傾心,卻很有趣。當然,兩位江南才子早就互慕彼此的灼灼文才,才有惺惺相惜。

周作人筆下“頭大,眼有芒角”的奇才劉半農(nóng),11歲在家鄉(xiāng)江陰翰墨林小學讀書。1907年以第一名就讀常州府中學堂,后因與同學瞿秋白等參與學潮,被開除。辛亥革命爆發(fā),劉半農(nóng)與二弟劉天華參加本地革命團體,后又赴清江參加革命軍,任文書與英文翻譯。1912年初與二弟劉天華到上海,入開明劇社,任編劇兼演員。為生存,劉半農(nóng)成為鴛鴦蝴蝶派的代表作家。經(jīng)陳獨秀引導(dǎo),改變了他的人生道路。1916年10月,《新青年》二卷二號發(fā)表以劉半農(nóng)署名的《靈霞館筆記》。

周作人正是讀到《靈霞館筆記》,方了解劉半農(nóng)的。他以為,原是些極普通的東西,經(jīng)劉半農(nóng)之妙手安排組織,卻成精妙的散文,很佩服他的才智。在與劉半農(nóng)接觸中,感到他雖有革新之志,卻在談吐間流露出文人的幽默靈性以至于玩笑的一面。周作人正是由此認識了劉半農(nóng)靈魂“真”的一面,即——“他不裝假,肯說話,不投機,不怕罵,一方面卻是天真爛漫,對什么都無惡意。”

除劉半農(nóng)外,周作人與錢玄同也是終生不渝的文友。這三人,錢玄同偏激,劉半農(nóng)活潑,周作人平和。周作人評價錢玄同時說,“若是和他商量現(xiàn)實問題,卻又是最普通人性世故,了解事情的中道的人”(周作人《錢玄同的復(fù)古與反復(fù)古》)。錢玄同與劉半農(nóng)見面就抬杠。劉半農(nóng)說:“我們兩個寶貝是一見面就要抬杠的,真是有生之年,即抬杠之日”,曾作打油詩:“聞?wù)f杠堪抬,無人不抬杠。有杠必須抬,不抬何用杠?抬自由他抬,杠還是我扛。請看抬杠人,人亦抬其杠。”

每當錢、劉大抬其杠,鬧得面紅耳赤之時,周作人總是在旁微笑傾聽。文人間的斗嘴,常常妙語連珠,趣味無窮,其學養(yǎng)和性情盡在其中,聽者何嘗不是一種享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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