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托爾斯泰之后塵,記者、青年劇評家康絲坦丁·奧爾洛夫奉《俄羅斯導報》之命,追尋失蹤的伯爵。這位記者的父親,便是托爾斯泰研究者、教師、民意黨人弗拉基米爾·費多羅維奇·奧爾洛夫,《夢》《世間沒有罪人》等作品中屢有述及??邓固苟 W爾洛夫在科澤爾斯克趕上了伯爵一行,并一路尾隨到阿斯塔波沃。在那里,他給索菲婭·安德烈耶夫娜及其子女拍發(fā)了一份電報,言明她的丈夫、他們的親命懸一線,滯留火車站站長奧佐林辦公室中養(yǎng)病等情行。
如果奧爾洛夫不拍那份電報,家人就無從打探沉疴在身的列夫·尼古拉耶維奇的下落,直到鋪天蓋地的消息在各大報刊上蔓延開來。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又讓家人情何以堪?馬科維茨基一直對《俄羅斯導報》的做法心存芥蒂,認為奧爾洛夫尾隨他人,行事暗昧;相反,托爾斯泰的長女塔季亞娜·利沃芙娜·蘇霍金娜在回憶錄中寫道,新聞記者奧爾洛夫的所作所為,令她感銘至深、終生難忘。
“父親氣息奄奄,正在走向生命的盡頭,而我竟然連他身在哪里都不知道。想到也許見不到彌留之際的他,我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能寐。”塔季亞娜·利沃芙娜回憶父親“出走”(這是她的原話)之后,她及他們?nèi)胰私?jīng)受的精神煎熬,“好在有那么一位與我們素昧平生的人,能在這個危難關頭挺身而出,以悲天憫人之姿,對我們這些托爾斯泰的家人表達深刻的理解和深切的關懷。他給我們發(fā)來了這樣一份電報:‘列夫·尼古拉耶維奇在阿斯塔波沃火車站站長處;高燒40度。’”
我們得承認,當時的報界對托爾斯泰的家人,尤其對索菲婭·安德烈耶芙娜的態(tài)度,比對這位雅斯納雅·波良納的逃兵要微妙得多,也客氣得多。托爾斯泰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在無處不在的報界的嚴密監(jiān)視之下,并被無情地暴露在世人面前;即便大家心知肚明,這位老人在“離家出走”之前曾經(jīng)給夫人留言,希望她不要費心去找他:“即使知道我的行蹤,也請不要找我?!?/p>
“列夫·托爾斯泰在別列夫去過一趟小餐館,還吃了一個煎蛋。”報界津津有味地咀嚼著素食主義者托爾斯泰不守清規(guī)亂吃犖腥的事。凡與托爾斯泰有一星半點瓜葛的人:馬車夫、費爾克、傭人、雅斯納雅·波良納的佃農(nóng)、火車站售票員及小店主、托爾斯泰從科澤爾斯克趕往奧普季納修道院時乘坐過的馬車的車夫、當時客居此地的修士,都成了記者嗅探的對象;無論誰掌握了這位一心遁世的82歲老人旅途顛連中的蛛絲馬跡,他們都不會放過。
“別找他了!”《奧德薩新聞》面對托爾斯泰的家人厚顏無恥地宣稱,“他不屬于你們,他屬于全人類!”
“相信他的行蹤很快就會暴露?!薄侗说帽蟆返穆暶?,字里行間透露著冷漠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