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愛我的人,我愛的人(1936—1945年)(5)

金大中自傳 作者:金大中


有一天,我留下來做值日的時候,有個叫永井的日本學生放學后又跑回來在講臺上吵鬧。開始是來來回回地晃悠,后來可能是心情不好又氣呼呼地走來走去。我實在忍不住了,于是大聲責備道:“別人在打掃的時候,你為什么在這里吵吵嚷嚷的礙事兒?”之后我就繼續(xù)打掃,但是突然他就沖過來朝我的臉中央就是一拳。我的精神開始恍惚,因為一切都發(fā)生得太突然了。我搖晃了幾步終于清醒了過來,大聲喊道:“你怎么打人???”結(jié)果他又要揮拳過來,我抓住了向我襲來的拳頭,給他來了個過肩摔。因為我曾經(jīng)在相撲班學習過,所以我知道應該怎么用力。

“你這個卑鄙小人。”

然后我抬起嵌著鞋釘?shù)能娧ィó敃r學生都穿軍靴),真想照著他的臉狠狠地踩下去。但是突然我明白不能那樣做。于是,我又把他扶了起來。

“喂,你不會用嘴說只會用拳頭嗎?做人怎么能這樣???”

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那個同學可能覺得很丟臉氣呼呼地回去了。兩天后,高年級的日本學生來找我,把我拖到學校后面一邊揍我一邊罵:“臭小子,居然跟日本人作對!”他們甚至還抽出皮帶來打我,我差點被打死。

從那之后,關(guān)于我的各種傳聞就開始在學校里泛濫開來,當然少不了“金大中是思想敗壞的學生”之類的。日本學生總是用鄙夷的眼神看著我,這讓我心情很差。另外,因為有了征兵制,所以我們一不小心就會被送到軍隊里去。這令我非常擔憂,成績更是一落千丈。但我是一個很能堅持的人,從不輕易屈服于學校里的種種誣陷。

1943年12月,根據(jù)戰(zhàn)時特別措施,我從木浦商業(yè)高中提前畢業(yè)。當時的成績是全校164名學生中的第39名。不久之后,我就進入由日本人經(jīng)營的名為全南汽船株式會社的海運公司工作。因為戰(zhàn)事激烈,處處人手短缺,所以我的就業(yè)十分順利。我獨自承擔會計總務的工作,從那時起我工作非常努力,從不開小差。

我們公司當時是從朝鮮銀行貸的款,那個分行長是個日本人。有一次,跟他聊起了有關(guān)狗的事情,我無意中說起了之前在學校里學過的一句英文名言“A dog attached to a man.A cat attached to a place”,結(jié)果他看了我一眼。從那之后,他開始熱情地對待我。后來我才知道,那個分行長曾在美國舊金山分行工作過,是一位即使在戰(zhàn)時也每天系領帶上班的有著“美式思想”的人。那個時期其實是不能隨便講英語的時期。當時的社會氛圍是學英語就會遭人恥笑。但是就是因為一句英語,分行長對我熱情相待,我提出的要求不管有多難他都痛快地答應。所以說人和人之間的緣分真是妙不可言。

我從木浦商業(yè)高中畢業(yè)的時候,正是日本人戰(zhàn)事不利的時候,因此大批的年輕人被送往前線。這里的很多年輕人都不得不含淚離開家人。我為了拖延征兵把出生年月改成了1925年12月3日。這全靠父親的才智,父親為了讓自己的兒子不被日本人奪走費盡了心機。那個年代,隨便抓個人都會送到軍隊里去,大家為了躲避征兵用盡了各種方法。大部分的人都在戶籍上改大年齡來躲避征兵,但是父親卻反其道而行之,改小了我的年齡來拖延征兵。這樣原本應該是第一期征兵對象的我被推后到第三期。其實我們鄉(xiāng)里修改戶口的申請中最后只有我的被受理了,結(jié)果很慶幸的是在我被送到軍隊之前就解放了,真是頗具戲劇性的結(jié)局啊。

還有一件與征兵有關(guān)的事情,就是我作為第三期征兵對象接受完身體檢查后,需要回荷衣島接受預備訓練,集合地居然就是我曾上過的普通學校。當時由一個日本教官負責教育我們,但是那個教官叫我出列,上來就開始打我。那時我在荷衣島也算是很有名的人了,故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都認為我是腳踏實地的有為青年。那個教官對此很不滿,所以有意要滅我的威風。隨我而來的母親,只能急得直跺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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