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書生無用?!蹲呦蚴澜鐓矔窞楦母镩_放的中國吶喊加油,為開眼看世界的中國人提供借鑒,一代人視之為精神支撐。《曾國藩全集》的出版,也具有破冰意義。至于周作人,愛其書的人多,鄙視者亦復(fù)不少。人們不太多說或者評說顯得很不夠的是,知堂作品對新文化和讀書界的特殊意義。鐘叔河的認(rèn)識是清醒的。五十年代讀到知堂老人的作品后,拉平板車靠體力謀生的鐘書河先生致書苦雨齋,二十世紀(jì)九十年代,知堂哲嗣周豐一先生將一九六三年父親收到的鐘書河信簡印還本人,鐘先生在二○○五年七月公布了這封信的內(nèi)容,略云:
從三十年代初讀書時起,先生的文章就是我最愛讀的中國的文章。二十余年來,我在這小城中,不斷搜求先生的各種著作,凡是能尋到的,無不用心的讀,而且都愛不能釋。說老實話,先生的文章之美,固然是對我具有無上的吸引力,但這還不是使我最愛讀它們的最主要的原因。我一直認(rèn)為,先生的文章的真價值,首先在于它們所反映出來的一種態(tài)度,乃是上下數(shù)千年來中國讀書人最難得有的態(tài)度,那就是誠實的態(tài)度:對自己,對生活,對藝術(shù),對人生,對自己和別人的國家,對人類的今天和未來,都能夠誠實地,冷靜地,然而又是積極地去看,去講,去想,去寫。不論是早期慷慨的《死法》《碰傷》諸文,還是后來深刻的《家訓(xùn)》《試帖》各論,甚至就是眾說紛紜或譽(yù)為“平淡沖和”或譽(yù)為“自甘涼血”的《茶食》《野菜》等小品,在我看來全都一樣,都是藹然仁者之言。先生對于我們這五千年古國,幾十兆人民,無望無告的婦人小子,愛心是深沉的,憂憤是強(qiáng)烈的,病根是看得清的,藥方也是開得對的。二十余年來中國充滿了各種事變,先生的經(jīng)歷自是坎坷。然公道自在人心,即使不讀乙酉諸文,我也從來不愿對先生有何怨責(zé),不幸的是先生累數(shù)十萬言為之肯切陳辭的那些事物罷了。
鐘先生說,他還請知堂老人為他寫了一張條幅:“先生最喜歡的藹理斯那一段話,用在這里也許合適,就請先生把它當(dāng)作遞在別人手中的一支火把亦可耳?!蹦窃挘褪恰队晏斓臅ぬ@理斯的話》中所云:“我們手里持炬,沿著道路奔向前去。不久就有人從后面來,追上我們。我們所有的技巧,便在怎樣的將那光明固定的炬火遞在他的手內(nèi),我們自己就隱沒到黑暗里去?!?/p>
這是迄今為止我見到的一九四九年后國內(nèi)對苦雨齋(文字)最正面的評價。對知堂老人,人們?yōu)榱恕肮省薄肮?,是因其落水而不屑的,或者至少要表白與其“不大相干”,僅僅愛讀其文字而已,青年鐘叔河不這樣,七十五歲的鐘叔河也沒有“悔其少作”。公布,或許便是再次肯定,更或許也是“不肯改悔”者也。鐘先生新編的《周作人散文全集》即將由廣西出版了,我期待著早日見到。鐘先生對知堂的文字,可以說是深入到骨髓的。從他復(fù)出,就考慮出知堂的書。出帶有散文全集性質(zhì)的類編,一而再,再而三,還出《知堂書話》《知堂序跋》《知堂談吃》這些專題書。更為精致美好的,是今日讀書界青眼有加的《兒童雜事詩箋釋》。我買到的是岳麓所出的二○○五年二月一版一印本,豪華裝,先生說“殆是定本矣”。知堂當(dāng)日以“兒童雜事詩”的題目書寫民俗風(fēng)物,豐子愷先生執(zhí)筆畫圖,都不是“率爾操觚”之作,鐘先生集知堂和先賢美文雅意箋釋,亦應(yīng)為“大有深意之舉”。那意味,揣想也一如先生所集宋詞聯(lián)語:“更能消幾番風(fēng)雨,最可惜一片江山?!庇晌襾碓u說此“詩、書、畫、箋”四絕的好書,顯然分量不足,但喜歡讀書的人們多喜歡這書,其意義也不可小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