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這輩子對主子忠心不二。”
主仆倆說著來到寢宮西側(cè)的一間耳房,這間房子是太后批閱奏章的地方。早有管事的宮女在一張黑漆檀木大桌案上,點(diǎn)燃了兩支粗如茶碗似的巨燭。明亮的燭光把昏暗的屋子照得豁亮。這是間既清雅又富麗的書齋:靠墻一排書櫥,擺放著滿當(dāng)當(dāng)?shù)木€裝書。太后雖不是讀書人出身,但由于她天資聰穎,自從執(zhí)掌國事以來,也免不了瀏覽一些古書和先皇圣祖的遺詔批件,即使不讀,也權(quán)作門面。墻上還掛著一些名人字畫,木架子上陳放著金銀寶鼎之類。
太后坐在案后一把鋪著黃緞子面軟墊的龍椅上,面前是一張圍著同樣錦緞的長方大案桌,桌上堆著兩摞大臣們呈報的奏折,一摞是太后已批閱過的,另一摞還沒過目。太后看看這些奏折,先自嘆了口氣。自從她當(dāng)政以來,還是第一次一天內(nèi)親自批閱這么多的奏折,足有三十多件。作為一個沒有讀過詩書、更沒有經(jīng)過科舉仕途的女人,要審閱這么多又長又文縐縐的奏折,也的確使她力不從心??墒牵鞘裁慈??是當(dāng)今的皇太后,就是再難,她也得咬著牙挺過去。何況現(xiàn)在她審閱奏章、批示上疏的能力與剛剛當(dāng)政時期已不可同日而語,那時她交下去的批旨,不僅字體歪歪扭扭,而且錯別字連篇,經(jīng)常為大臣們私下見笑,如今她的毛筆字已大有長進(jìn),而且錯字很少,措辭中所顯示的能力和魄力,處處效仿先皇,應(yīng)該說作為一國之主,她的眼光敏銳、心計狠辣、手腕圓滑,已不在先皇之下,但她的知識和才學(xué)仍處處顯出她的先天不足。所以面對這么多奏章,又是這么棘手難辦的事情,她才輕輕嘆了口氣。
眼前的這些奏折幾乎是一個內(nèi)容一個主題:拒俄約,誅崇厚。上奏的大多是那些言官御史,像修撰王仁堪,庶吉士盛昱,少詹事寶廷,御史黃之善、鄧承修等等。此刻,她正拿起一本奏章,這本奏章比別的奏章要厚得多,引得她蹙起柳葉雙眉,一陣心煩:她從不喜歡又臭又長的折子,特別是那些之乎者也晦澀難懂的八股文章,她喜歡開宗明義、簡潔扼要、一語中的。
及至打開折子從頭閱起,只見滿紙一筆漂亮的楷書。開頭寫著:司馬局洗馬張之洞奏要盟不可曲從宜早籌御侮折。太后心想,張之洞乃是清流有名的四君子之一,且看他有什么過人之處。太后目光下移,慢慢往下看,漸漸被張之洞深謀遠(yuǎn)慮的眼光、愛國忠君的熱忱和犀利遒勁的文筆所吸引,她越看越放不下,竟將近三千字的折子一口氣讀完,心里一陣陣感慨:人們都說,我大清的臣子中以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李鴻章等人的奏章最具功力,現(xiàn)在看來張之洞的文筆不在他們之下。
“李蓮英!”她冷不丁叫了一聲,目光仍沒離開奏折。
“奴才在。”在門口候著的李蓮英打了個激靈,趕緊上前躬立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