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庶吉士樊增祥的奏折更是洋洋千言,翻來覆去強調(diào)一個意思:要把崇厚處斬刑,目的是殺雞給猴看。奏折說:
崇厚罪無可逭,請亟正典刑,以儆后人,以謝敵國……曾紀澤雖曾國藩之子,然平日傾心泰西,吐棄周孔,過庭之誠,掃地無余。其見解偏頗,總謂西人百倍于中朝,西法遠優(yōu)乎孔教。充此一念,雖使腹地遍布洋商,邊陲盡為俄有,彼將視為固然,而不復與之爭論。此其為害,何可勝言。故崇厚不即加誅,則曾紀澤以為得罪于俄國,恐遭非禮之侵凌,得罪于本國,轉(zhuǎn)有幸逃之法網(wǎng)。欲令曾紀澤不辱使命,惟殺崇厚以儆之,欲俄人不執(zhí)前議,惟殺崇厚以謝之。伏愿皇太后皇上速伸乾斷,立置重典,以伸公憤,以儆將來出使諸臣,縱不愛國,亦當愛身耳;既知畏敵,豈不畏死矣……
這兩篇奏折文字并不深奧難懂,曾夫人完全讀得明白,及至讀罷,她心頭不禁產(chǎn)生對丈夫的處境深深的擔憂,對這兩篇奏折不理解丈夫而憤憤不平。
“這兩個大臣把老爺看成什么人了?真是豈有此理!”
“不要埋怨他們,他們沒有錯。”曾紀澤輕輕說,“奏折雖然措辭激烈一些,但他們的愿望還是愛國的。”
“難道只有他們愛國嗎?”曾夫人不以為然,“依我看他們這樣空泛議論反而于事無補。”
“這是人家的看法嘛,我倒是覺得堵塞言路并不好。如果不是清流派群起而攻崇約,與左相反對崇約相呼應,朝廷很難下決心拒絕崇約,另派使臣赴俄改議,那樣一來恐怕只有允約一條路了。伊犁大片國土必喪無疑。”
“老爺說的雖有道理,可我總覺得這些書呆子孤陋寡聞,不曉得國外情勢,而憑想象臆斷辦事。朝廷要是聽了他們的主張,殺了崇厚,對你出使俄國可是十分不利的。”
曾紀澤點點頭,他用欽佩的目光看了看夫人,對她的判斷表示贊同。他暗想:夫人雖是女流,但見識卻不亞于須眉。她若是男兒身,說不定也是個督撫之材或是一個出色的外交官呢……
“這兩個人你都相識嗎?”
“不。過去只是聽說過他們的名字。寶廷出身皇族,是京城清流派的重要人物,與張之洞、張佩綸等人過從甚密。樊增祥是個翰林。”
“過去也聽你說過什么‘清流’、‘清議’,他們到底是些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