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蘇一手抓住橡皮艇的浮標,一手抓住朝他伸來的手臂,躍出水面。陽光照在他的面罩上,晃得他睜不開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每次浮出水面,帶有咸味的炎熱空氣都讓他感到甜蜜而清新。
他靠著浮標,翻身入艇,摘掉頭盔和面罩,看見頭頂愛發(fā)牢騷、身體健壯的安托萬時,他笑了。他的這個朋友,眉毛粗粗的、卷卷的,與黝黑的額頭上一道道深深的皺紋很相似。安托萬身上什么都大--耳朵、鼻子、脖子,跟他的性格倒是很協(xié)調(diào)。
十年前,他們在摩洛哥丹吉爾南部的一個發(fā)掘現(xiàn)場初次見面時,安托萬粗暴的性格差點讓托馬蘇吃苦頭。當時,安托萬是一個潛水小組的小頭目,而托馬蘇還只是考古專業(yè)的一個小實習(xí)生,剛從牛津大學(xué)畢業(yè),自我感覺良好,卻無實戰(zhàn)經(jīng)驗。安托萬一開始就不喜歡這種眼高手低的人。
托馬蘇到達工地的當天,曾隨手把一個煙頭扔進海里,安托萬火冒三丈,一把揪住托馬蘇的衣領(lǐng),托馬蘇還沒來得及弄清發(fā)生了什么事,就被扔進了海中??吹酵旭R蘇在水里尋找太陽鏡的樣子,安托萬哈哈大笑。沒想到,托馬蘇一上岸就向他沖來。托馬蘇可不是個軟蛋,但他畢竟比對手至少輕三十公斤、矮十厘米。盡管如此,他還是毫不猶豫地猛撲過去,掐住安托萬的脖子,最終四個壯漢才把他們倆分開。
然而,當天晚上,他們就和解了,一起喝蘇格蘭威士忌。兩人都性格頑強,喜歡潛水,所以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后來,安托萬越來越欣賞托馬蘇的學(xué)識和才干,所以不僅教他開直升機,還把他當做親兄弟。而托馬蘇一直遺憾自己沒有兄弟,小時候缺了個可以打鬧的伙伴。
在兩人共事的那些年里,托馬蘇每天都看到自己忠實的伙伴在發(fā)牢騷,也天天見他開懷大笑。
眼下,安托萬又開始抱怨了:
“有什么必要現(xiàn)在就劃界和獨自下潛?你還每次都不按時上來。你一旦被困海底,大家會在背后偷笑……”
“夠了夠了,安托萬,別啰唆了?!蓖旭R蘇對朋友的脾氣了如指掌,啰唆半分鐘后就會開始諷刺和挖苦。
他解開氧氣瓶,脫下潛水服,順勢躺進艙里。安托萬用眼角掃了托馬蘇一眼,朝艇尾彎下腰,重新發(fā)動了引擎。
托馬蘇提高嗓門,以蓋過引擎的轟隆聲:
“凡事要看好的一面。我們的進展一切順利,沉船就在我們預(yù)測的地方,時機再好不過了,誰也別想從我們手里奪走任何東西。據(jù)我觀察,船體完好的部位覆蓋著大量的沉積物,至少有兩層甲板和船艙的一半那么大。一半啊,你想想!”他激動地邊說邊挺起壯實的身軀。
安托萬看著他,感到又可氣又可愛:
“嗨,小伙子,別指望發(fā)大財。以我們現(xiàn)在的能力,得干上一輩子,否則……”
托馬蘇深藍色的眼睛閃閃發(fā)亮,黝黑的膚色使他顯得充滿活力。
“悲觀主義者?!蓖旭R蘇開玩笑說。
五十來米遠的地方,他們執(zhí)行任務(wù)用的“朔風(fēng)號”輪船正在海浪中輕輕地搖晃。那艘三十來米的船像一頭沉睡著的巨獸,上面飄著一面意大利旗和一面蘇格蘭旗,下方是西班牙旗--出于禮貌,船經(jīng)過哪個國家的領(lǐng)海要掛哪個國家的旗。船頭甲板上停放著小型直升機,陽光照在上面,反射著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