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液管晃動。

護士換一瓶藥液。

“是苦艾酒時間了，孩子。”我的手被抓緊。

“你醒了！”

“綠色響尾蛇穿過銀沙漠?！?/p>

“什么？”

“我的心跳。”艾薇爾看一眼心律器屏幕，“我只是醉了?！?/p>

“你還是要走？”她直視我。

“你不會放過我。所以我留下。”

艾薇爾看夜幕降臨。

一段沉默。

“在巴黎，第一次畫展。那年我二十歲。很少用兼色，顏料被聒噪著涂上畫布。每個筆觸都在吶喊，像飽滿的麥穗?？矗叶嗝聪氡磉_。甚至向讓?保羅?薩特。那天，在‘花神’咖啡館。他為我的畫冊寫字。這讓另一個男人充滿醋意。他就是索德克。這是我第一次見他，他來請我為他的話劇《囚室》作舞臺設(shè)計?！?/p>

“你答應(yīng)了他？”

“為什么不，他如此英俊，充滿神秘。就像這些儀器上的數(shù)字和指針，都是我讀不懂的生死密碼?！?/p>

一九五五年。夏天。巴黎。蒙馬特。艾薇爾畫室。零亂。

女孩兒頭發(fā)散開披著。波西米亞長裙。赤腳。滿身油彩和松結(jié)油氣味。調(diào)色板鮮艷。

“這監(jiān)獄如此燦爛與絕望?！彼鞯驴嗽谖锤傻挠筒噬习聪乱幻吨讣y，“這面墻獨一無二?！?/p>

“因為我獨一無二?！卑睜柖⒅?。

“我的水晶球斷言了一場愛情?！?/p>

“就是這一?！卑睜柾蝗粨ё∧腥说牟弊印?/p>

他們瘋狂撕掉對方衣服。他們滿身油彩。

之后，艾薇爾拒絕穿衣服，她開始畫索德克。

“從此，你是我的囚犯?！?/p>

“我不確定。雖然我愛你?！?/p>

“去問你的水晶球。我會殺了你！”艾薇爾用刮刀迅速劃過畫布。那面墻裂開一道鋒利的口子。

“那次毀了他最昂貴的一套衣服?！彼纯菰锏奶旎ò澹耙坏匦迈r顏料匯入陽光，絢麗至極。”

“我很好奇他的外表。”

艾薇爾壞笑。

“這是索德克的尷尬。那些年總會有人擋住他，‘派克先生，請簽個名?！贿呣q解‘我不是一個演員?！贿吅灻?。”

“索德克？”

“不。格利高里?派克。”

“我見過那只水晶球?！?/p>

“它來自一個吉普賽人。索德克篤信輪回和神秘主義。”

“《囚室》在巴黎上演了？”

“從來沒有。巴黎不買他的賬。他們談?wù)摗堕g隔》、《臟手》、《涅克拉索夫》1。”

“你說他有很多擁躉。”

“只有女人。這很諷刺。我和西爾維亞持同一觀點，他有才情沒才華?？桑@又如何？”

車喇叭刺耳。艾薇爾跑過圣日爾曼大街，沖進花神咖啡館。手上濕顏料沒來及擦掉。

“這很可笑，索德克。你不可以這樣做?！?/p>

“為什么要阻止我？”索德克將一疊劇本從空中砸到桌上，“我必須要見到薩特！必須！”

“因為你無法用他創(chuàng)造的理論去和他爭論。不要否認他的影響?！?/p>

“你是說我是個可悲的影子?！?/p>

“我是說你要面對自己。”她用手晃著索德克的頭。

“巴黎欺騙了我。也失去了我?！蹦腥丝?。

艾薇爾摟著他。

“你收獲了我，這足夠了。在巴黎，除了愛情，你還想要什么？”

“那天薩特終于沒有出現(xiàn)。天黑的時候他求我跟他回魁北克?！卑睜柎瓪?。

“你答應(yīng)了?！?/p>

“對。立刻?！?/p>

“那你的父母——”

“開始他們放棄我。之后以我為虛榮。我和家族的唯一聯(lián)系是這個姓氏?！?/p>

護士過來，端著藥?？粗韵氯ァ＞嫠灰嗾f話。

“好吧姑娘，但我需要抽一枝煙?！?/p>

女孩兒一臉嚴肅：“要知道，救活你并不容易?！?/p>

“那是你們的工作?？晌乙廊豢梢赃x擇去死?！卑睜柭柤?。

女孩兒驚愕?？觳诫x開。

她停頓。

“我們唯一的行李是四把巴黎戲院里的椅子。1860年的。它們連在一起，號碼是單數(sh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