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揚克斯。列車離去。
白色手杖敲打站臺。
“是你。你在那兒。”她說,“我知道是你,你捧著一叢鳶尾?!?/p>
“我在——等你。”我說。
“我在布魯克林。一臺琴,完全失音。——你在看我?!?/p>
“我在看你鎖骨下的影子和頭發(fā)里的太陽?!?/p>
她觸摸鳶尾。觸摸葉子和花瓣的輪廓。
“格蘭伍德的河岸有一架新的秋千。”我說。
“我們?nèi)ィ ?/p>
她收起白色手杖。她伸出手。
哈德遜河岸。我們經(jīng)過草地。
格蘭伍德車站在那兒。一塊牌子:去紐約。
秋千空著,云影豐盛。
磨擦的聲音開始急促。
“嗚——”女孩蕩漾,在高處,一根羽毛晶瑩,眩目。
這么久。
秋千安靜。索菲雙腳交叉晃在草上。
“我仿佛聽見雨?!彼f。傾聽。
雨就開始。索菲昂起頭,雨點兒打著睫毛。
“走吧!雨下大了。”我說。
站臺屋檐下。木椅子。
“你的站?”
“格蘭伍德?!蔽疑焓纸又活w從她發(fā)際掉落的水滴。
“你的窗子在哪兒?”
“就在你聲音的方向?!?/p>
我舉起她的手。遠處,一扇窗鋪滿大雨。
“是什么時間了?”
“黃昏?!?/p>
雨一直下。
河谷的風吹干頭發(fā)。一班列車在水霧里停下、開走。
“回去吧,天黑了?!蔽铱粗詈笠还?jié)車廂燈光消逝。
“不,陪我聽雨的聲音。”她輕聲拒絕。
一起躲雨的人走了。
月亮纖細。
“雨停了。”她說。
“我們走。”我拉起女孩兒。
“去哪?”
“我的廣場”
穿過跨越軌道的天橋,我們站在停車場的平臺。
“聽!”我拉著她,“你的屋頂。星空在流轉?!?/p>
女孩兒抬頭,旋轉著腳步,眼中星光閃爍。
“流星!”
“在哪兒?”
我握著她的手在空中劃一道弧線。
“它太遠了,我聽不見。”
女孩放開我的手,向前,向著夜風。
她唱:
“星月夜,在你的調(diào)色板上涂上灰與藍,眺望著夏日,用洞知我內(nèi)心黑暗的雙眼?!F(xiàn)在我懂了,你想對我說什么,你如何忍受心靈的折磨,你多想從中獲得解脫。他們不會聽,也不知如何?!窃乱?,鮮花如火焰燃燒。云朵在紫羅蘭色的霧中旋轉,映入你鐵藍色的雙眼。……他們不可能愛你,而你癡心不變。當希望不再,星月夜里,你像情人那樣死去。我本該告訴你,文森特,這個世界從來就不像你一樣美?!?/p>
“你不會讓我墜落,對嗎?”
她突然奔跑。
“我會在任何方向等你?!蔽一卮?。
她奔跑。她向著我的聲音跌倒。
血從磨破的牛仔褲滲出。
“對不起!”
“不,我特別高興。跌倒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是習慣。最重要的是——你幫我擦亮了夜空、飛翔。”
下午。
去揚克斯之前我到法拉盛的唐人街買菜。我站在荒涼的廚房里。我看著藍色火焰。釀豆腐、枇杷蝦、竹蓀湯、香米飯裝在密閉的盒子里。
一站火車。
頂層的門。一條縫隙。
“是什么?這么香的味道?!?/p>
“我燒的菜?!?/p>
索菲坐在地板上。幾只瓷碗,盛著不同顏色的石子。左手的線尋找右手石子上的孔。
“你在做什么?”
“手鏈。這是我的游戲。它們的顏色由冷到暖,我會先想好樣式,再一顆顆串起來。這樣——”
線穿過孔。
“保持對顏色的記憶?!耍茵I了?!?/p>
之后。
我在瓷碗旁邊聽索菲彈琴。直到暮色。
“今晚。你還要去曼哈頓?”她問。
“不,是皇后區(qū)?!?/p>
我每天去揚克斯??此鞣拼┦?、彈琴?;蛘叽蜷_一本盲文書,讓她的手指解釋給我。我們交談。她九歲后的十三年。我的拉貢街。
曼哈頓中城區(qū)。百老匯大街。
“去看一場電影?!彼鞣普f,“忘了上一次是什么時候?!?/p>
“看完電影就得嫁給我?!?/p>
“這么嚴重?”
“很嚴重。”
《1900的傳奇》是那一天的電影。
結尾。在海上漂流一生的鋼琴師在爆炸的火焰里與船同沉。
“我知道,他不會離開那艘船。”她說。
“不會?!?/p>
“我真的要嫁給你嗎?”
我拉緊她的手。
晚上。索菲彈電影主人公唯一一次陷入愛情時作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