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特轉(zhuǎn)身穿過露臺,腳步踏在歷經(jīng)風(fēng)雨的舊木橋上。等他過了橋,東方的天空已微微泛紅。世界很遼闊,他告訴自己,買下那頭驢,我依舊可以在七大王國的大路小道上漫游,為平民百姓放血治病,替他們除去虱子。我也可以簽約受雇到船上劃槳,經(jīng)由玉門航行至魁爾斯,親眼見識那些聳人聽聞的龍。我不要回去照顧老沃格雷夫和那些烏鴉。
然而他的腳步還是轉(zhuǎn)回學(xué)城。
第一道陽光穿透東方的云層,水手圣堂的晨鐘即刻鳴響,響徹港灣,稍后,領(lǐng)主圣堂也加入進來,接著七神殿的鐘聲從蜜酒河對岸的花園傳出,最后是繁星圣堂——在伊耿抵達君臨前的一千年里,它都是總主教的駐節(jié)地。各處鐘聲彼此交融,共同組成宏偉浩蕩的樂章。唉,其實還不如昨晚那只小夜鶯的歌聲甜美。
鐘鳴之下還有吟唱。每當(dāng)早晨第一道曙光出現(xiàn)時,紅袍僧們便會聚集在碼頭邊樸素的神殿外迎接朝陽。長夜黑暗,處處險惡,佩特聽過上百次唱頌,他們請求拉赫洛于黑暗之中拯救世人。七神對他而言足矣,不過,聽說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如今也在夜火前膜拜,甚至將旗幟上的寶冠雄鹿換成了拉赫洛的烈焰紅心。假如他贏得鐵王座,恐怕我們都得學(xué)唱紅袍僧的歌了,佩特心想,然而這種可能性不大。泰溫·蘭尼斯特在黑水河上打敗了史坦尼斯和拉赫洛,很快就能徹底消滅他們,將拜拉席恩篡奪者的腦袋用槍挑著,掛到君臨的城門上。
夜霧逐漸蒸發(fā),舊鎮(zhèn)的景致在他周圍顯現(xiàn)出來,仿佛逐漸成像的幽靈。佩特沒見過君臨,但他知道那是座毫無章法的土木城市,到處是泥土街道、茅草房頂和木制小屋。舊鎮(zhèn)則由石頭建成,大街小道都鋪著鵝卵石,連最簡陋的小巷也不例外,而這座城市最美麗的時刻就是黎明。蜜酒河以西,宮殿般的公會大廳排列于岸。上游,學(xué)城的圓頂和塔樓聳立在河的兩側(cè),由雜于房舍間的石橋連接。下游,繁星圣堂的黑色大理石墻壁和拱窗下,簇擁著那些最富裕虔誠的人的住宅,仿佛孩童聚集在年邁貴婦的腳邊。
遠處,蜜酒河越變越寬,最終注入低語灣,參天塔就聳立于河口處,其頂端的烽火襯托著拂曉的天空,耀眼奪目。該塔坐落在征戰(zhàn)島的斷崖峭壁上,灑下的影子猶如利劍切割了城區(qū),凡是在舊鎮(zhèn)土生土長的人都可以憑借影子長短分辨一天的時刻。有人甚至聲稱,站在高塔頂端,可以一直看到長城——或許這就是雷頓大人十多年不曾下塔的原因,或許他喜歡在云端里統(tǒng)治自己的城市。
一輛屠夫的拖車沿堤道隆隆經(jīng)過佩特身邊,五只小豬在車上哀嚎。才躲開拖車,又有個女人從頭上的窗戶潑下一馬桶污穢,他堪堪避過。等我當(dāng)上城堡里的學(xué)士,就會有馬的,他邊想邊在石頭上絆了一跤。別自欺欺人了,得不到頸鏈,又怎能高坐于領(lǐng)主桌邊,怎會有白馬可騎?他只能聽著烏鴉的聒噪度日,每天搓洗沃格雷夫博士內(nèi)衣上的糞漬罷了。
他正單膝跪地,試圖擦去袍子上的污泥,一個聲音說:“早上好,佩特?!?/p>
煉金術(shù)士就在他前面。
佩特趕緊站起來?!暗谌臁阏f你會去‘羽筆酒樽’。”
“我看你跟朋友們在一起,就沒去打擾你們這次聚會?!睙捊鹦g(shù)士穿一件毫不起眼的褐色兜帽旅行斗篷,太陽剛好爬上他身后的屋頂,很難看清兜帽底下的臉?!澳銢Q定改變自己的命運了嗎?”
他非逼我說出來不可?“我做了小偷。”
“是的?!?/p>
整件事最困難的部分,就是四肢貼地,把保險箱拖出沃格雷夫博士的床底。箱子很結(jié)實,鑲有鐵箍,但鎖壞了。葛蒙學(xué)士懷疑是佩特干的好事,事實并非如此,沃格雷夫丟失鑰匙之后自己砸開了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