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媽將她從床上扶起來,一邊幫她更衣,一邊念叨著。兩個小丫頭送了洗臉?biāo)M(jìn)來,服侍她洗了臉。吳媽推她到妝鏡前坐下,“今天奴婢給小姐梳個好看的發(fā)式。要出閣了,也跟大小姐一樣精精神神的,整天懨懨的,有哪個男人會喜歡呢?”
吳媽興致很高,一邊麻利地將她長發(fā)束成各種形狀,盤到頭頂。
風(fēng)月望著鏡子里慘白的一張臉,在心里冷笑出聲,有哪個男人會喜歡?她此生能被喜歡的男人不是只有一個嗎——那個年過花甲的南宮老爺。
若是他不喜歡,那么這個世界上還能有哪個人敢來喜歡她呢?
若是沒人喜歡,那她打扮起來給誰看呢?
風(fēng)月冷笑著,拈了一支簪子在手里左右翻看著,“我也是待嫁的姑娘,出閣之前見別的男人,佟老爺就不怕南宮家怪罪嗎?”
冷冰冰的一句話,嗆得吳媽無言以對,訕笑著道:“大姑爺與大小姐很快就要完婚了,算自己家人,不算外人。”
她撿了話搪塞,便認(rèn)真梳起頭來,生怕她再說出讓她為難的話來。
風(fēng)月放了簪子,淡淡地問:“大小姐呢?”
“大小姐一早起來就去沐浴更衣了。姑爺這次造訪是有公事,順道來瞧瞧,還帶來了家父母給媳婦的見面禮。所以……機(jī)會難得。”見她臉色難看,吳媽很識相地閉了口。
又是南宮家,風(fēng)月不自覺得沉下臉來,惡狠狠地盯著鏡子里的自己。她自己不覺得這眼神有多狠,只把吳媽嚇得半死。
吳媽匆匆梳了頭道:“好了。俗話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小姐這樣一打扮,還真有幾分福相。怪不得世間常說,天生的貴人,不管是經(jīng)歷多少磨難也會站在萬人之上,讓萬人敬仰。”
風(fēng)月沒有說話,望著鏡子里的自己,這是她頭一次注意自己的容貌。孤婆婆曾說過,可惜她待在冷宮,可惜生不逢時,若是皇家還有半點興旺的勢頭,以她的相貌絕對可以在宮里翻出一層浪來。
只是可惜了。
銅鏡在冷宮里是奢侈品,她從前只在水里照見過自己的模樣,而后每次照鏡子,也都只是一瞥而過,鮮少認(rèn)真看?,F(xiàn)在坐在這里,她對自己竟然生出了一種陌生感,鏡子里的女子空有一張絕世的容貌,柳眉、鳳眼、朱唇,精描細(xì)畫,只是眼神太冷了,有種與生俱來的高貴與冷漠,凜然是一種煞氣,讓人望而生畏。
與她有同樣感覺的還有吳媽,南宮老爺沖喜,要的就是新娘子的喜氣,而她這份煞氣?呵……
看到她突然從鏡子盯著自己,吳媽心里咯噔跳了一下,低下頭道:“小姐,該用早飯了,今天是在房里用,還是過去跟老爺夫人一塊用?”
“不必了,沒什么胃口。”風(fēng)月冷漠地站起身,“大姑爺什么時候來?我過去候著。”
她語氣里帶著自嘲,走到一旁推開窗,河面的風(fēng)吹過來,帶著晨起的清新,還有大小姐那邊支使打罵奴婢的聲音。
“春杏,我讓你準(zhǔn)備的那件碧色衣裙呢?”
“昨天不是剛洗了嗎?”
“沒用的東西,不知道我今天要穿嗎?”
“小姐昨天晚上說今天穿這套湖藍(lán)的。”
“你還敢犟嘴?”
“奴婢不敢。”
“總之我要那套碧色的衣裙,你去想辦法。”大小姐賭氣發(fā)話,順手扔了桌子上一對青瓷瓶子。碎瓷片被小丫頭掃出來,連帶著被掃地出門的還有春杏,她拿著那套湖藍(lán)的衣裙站在門外,一籌莫展。
吳媽走出去道:“你站在這里干什么?等下大姑爺過來,大小姐又該跟你跳腳了。”
春杏對她做了個無奈的表情,“我有什么辦法?大小姐非要碧色衣裙,可是那套剛剛洗了。”
“是跟二小姐一樣的那套碧色裙子嗎?”吳媽問,順道朝這邊看了一眼。佟家自從確定了風(fēng)月的身份,從此兩個小姐一樣待遇,就連香釵脂粉衣裙這些小東西,也一式兩樣,決不偏心。
風(fēng)月目光看著正前方,假裝沒聽見。
春杏像是突然開竅了一般,變得喜悅起來,“對,就是那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