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夏聽了,憤憤不平地說:“名校就不收殘疾人嗎?這是歧視!”尹教練干瞪著方夏,一時竟找不到恰當(dāng)?shù)姆绞桨l(fā)泄怒火,心想,要不是你個催命丫頭,我這張王牌能砸手里嗎?徐大疆趕緊扒著耳朵給方夏惡補(bǔ):“蘇凉就指著這次省賽拿冠軍保送呢,兩年才一屆省賽,錯過這屆就沒戲了?!狈较拿媛锻?,卻不忘調(diào)侃:“中學(xué)生沒有殘奧會嗎?”蘇凉被氣得苦笑,理直氣壯地說:“我的腿是為你折的,你得照顧我吧?也不用你端屎端尿,估計住不了兩天就回家養(yǎng)著了,不如你這過天放學(xué)后來陪我解悶兒吧。”沒等方夏反應(yīng),徐大疆搶答:“解悶兒不是有我嘛!”
蘇凉正對徐大疆咬牙切齒,蘇敬鋼回來了:“你們肯定餓了,餛飩,趁熱吃吧?!碧K凉萬念俱灰,食欲反而大振,怎知徐大疆竟說不餓,不合時宜地提出送方夏回家,直倒蘇凉胃口。
第二天傍晚,方夏果真來看蘇凉。
“還沒吃晚飯吧?”方夏從書包里變出一個餐盒,邀功,“愛心湯面!”
“是不是用保溫桶盛著,你吃得比較香?”方夏將面條一股腦兒倒進(jìn)去,附贈一包紙巾。蘇凉往保溫膽里一望,面無表情地說:“第一,這是泡面;第二,泡面我不喜歡吃康師傅的?!鄙窳耍∵€能聞出牌子來?蘇凉說:“不是聞的,是看見的,調(diào)味包還在里呢!”方夏捏出調(diào)料包,噘嘴吮起拇指來,不好意思!蘇凉遞回給方夏:“你吃吧,我不餓?!狈较臎]客氣,邊吃邊轉(zhuǎn)圈兒地擺弄著保溫桶:“味道好像是不一樣!”蘇凉靠起身子來說:“安全感對吧?都是你的,別人誰也搶不走,是這感覺吧?”方夏說:“你可真逗!保溫桶,又不是保險柜,哪來什么安全感!”她美滋滋地吃著,對蘇凉眼神中掠過的失望毫無察覺,“保溫桶有特殊意義?哪個迷戀你的小女生送的吧?”蘇凉說:“我媽留下的,快十年了?!薄半y怪磨這么舊!”方夏追問,“怎么沒見她來陪你?”“走了?!薄俺霾睿俊碧K凉的目光移向天花板:“你還真八卦!問個沒完!”方夏的心酸躍然臉上:“我心粗,總說錯話,你千萬別怪我!”蘇凉另有隱情,悄聲問:“能扶我去廁所嗎?”方夏難為情,反問:“你爸呢?”“他還得半個小時才下班,我實在憋不住啦!要不你回避一下,我就地解決?”方夏驚奇地問:“咋個解決法?”蘇凉想想也是,連個容器都沒有。“實在不行——用這個?”方夏將保溫桶舉過頭頂,面湯不小心濺了幾滴在頭發(fā)上,蘇凉的膀胱不由一緊,痛苦得直齜牙,依然不失風(fēng)度,抽出一張紙巾要給方夏擦頭發(fā),手卻停下,猶疑是否太過曖昧。方夏也羞澀起來,玩弄著鬢角的一綹頭發(fā)。蘇凉瞥見方夏貼身的白背心里露出半邊文胸的桃紅色花邊,忍不住多盯了兩秒。
尷尬之際,父親蘇敬鋼再次救場。
剛把兒子從廁所扶回來,蘇敬鋼就說:“飯我做了兩份兒,你倆一起吃,我晚上再過來?!庇謱μK凉說:“回家我讓小爽幫你收拾書包,晚上把課本送來。眼瞅高考也沒幾天了,趕鴨子上架吧。”蘇凉聽了氣不順,不耐煩地說:“我多躺兩天能死啊?三年都沒看過幾眼書,多看這兩天就能上清華北大?你別叫小爽來,煩他!”蘇敬鋼撅起眉梢:“你說啥?”——“煩他!”蘇凉近乎在喊。“你要是有小爽念書那么出息,我稀罕管你!”蘇敬鋼本想罵娘,顧及到方夏在場,終沒出口,卻換了張面孔對方夏說話:“吃完你也回家吧,你爸媽不知道你往這兒跑吧?”說完出門走了。
“叔叔再見!”方夏笑著追了一句,蘇敬鋼沒理。
“他耳朵不好使,離遠(yuǎn)了你得跟他喊著說話?!碧K凉指指自己耳朵,“年輕時就壞了,上歲數(shù)更厲害。”方夏重新笑起來:“涼凉啊,乖乖看書,別辜負(fù)你爸期望!”唯獨(dú)“涼涼”二字咬得戲謔?!澳惆秩撕?,我能感覺出來。長得還那么酷,像孫紅雷?!薄吧兑馑??想當(dāng)我后媽?下輩子吧!”蘇凉不以為然,反問,“爸爸對女兒不更得寵上天?”方夏聳肩說:“我爸媽都在日本進(jìn)修,三年沒回過家了,自從上高中我就跟姥姥和姥爺住,他們離那么遠(yuǎn),就算想對我好,也無從下手吧?!?/p>
蘇凉不知該不該接話:安慰?人家父母雙全;不安慰?她的處境似乎還不如自己。世間的愛,沒有一種不像原子彈爆炸,哪怕威力再大,終有局限,超出輻射范圍的愛永遠(yuǎn)是無關(guān)痛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