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村民相信,他們便是這些士兵們的后裔。另外的人則跟我講了完全不同的故事: 清朝初年,發(fā)生了一起刺殺皇帝未遂的陰謀,一班遭到追捕的人馬逃到了大山里面。他們在這附近的三個岔口之一安頓了下來,建立起了村落,后來便形成了三岔村。不過,還有一個故事,跟一個姓閆的皇后有關(guān)。因為渴望鄉(xiāng)下美景,閆皇后坐著轎子從紫禁城一路往北。走到這兒的大山跟前,閆皇后對這趟旅程十分滿意,便把這片土地賞給了抬轎子的人。為了紀念她,轎夫們?nèi)扛男樟祟?。直至今天,下村還有很多閆姓人家。
所有這些故事聽起來既熟悉又讓人生疑——跟村民們喜歡觀看的歷史肥皂劇有著驚人的共同點。這些肥皂劇以宮廷軼事和詳盡的情節(jié)展現(xiàn)最為擅長,它也因此成為了中國農(nóng)民們學習了解歷史的一種方式。盡管我很懷疑這個地方是否真有未遂刺客或者轎夫來此居住過,但三岔的村民們還是非常自然地把類似的故事傳說跟自己的村子掛起鉤來。三岔村也不可能是修建長城的士兵建立的。在明朝,士兵們在完成建筑之后,一般都要回到自己的老家。
關(guān)于家族起源,魏子淇另有一套理論,聽起來更為合理些。他之前聽說過,他的先祖?zhèn)兪窃?9世紀晚期因為饑荒從山西省的黃土高原那邊逃過來的。不過,他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而且,他沒有看見過魏家的家譜——也就是中國人用來記錄譜系的那種本子。有些類似的歷史文獻可以追溯到幾百年前,很多人在“文革”期間都把這樣的本子藏了起來,因為那場政治運動針對的就是這種封建遺存。在三岔,魏家的家譜躲過了那場浩劫,可它在改革開放年代竟遭遇了迥然不同的命運: 落入了攪屎棍之手。
“他不拿給任何人看,”魏子淇說,“我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把它放在哪兒了。他把它藏起來了。”
我問他,那個人打算拿那本家譜怎么辦。
“什么也不干,”魏子淇說,“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好處。反正他就是不讓別人看。”
魏子淇本人的家族史現(xiàn)在僅停留在先祖曾經(jīng)簽過字的幾張破舊地契上。不過,這些文書早已沒有了法律約束力。對魏子淇來說,這些契約只是令他有些好奇而已。他很少談起他的先祖,乃至他的父母親。跟大多數(shù)村民一樣,他對歷史不怎么在意。他告訴我,他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三岔村沒有一個人對明代廢墟哪怕有一點點興趣。當?shù)厝松踔炼疾话阉Q作長城——那個時候,他們把它叫作“邊墻”,邊界上的墻嘛,這個詞語在明朝時期倒是十分常用。魏子淇跟別的孩子一道,在為邊墻燒磚的磚窯廢墟里玩耍。孩子們時不時會找到一些完好無損的磚塊或者其他文物,可村子后來擴大了,人們便在磚窯之上修建了房子。20世紀70年代,三岔的村民們拆毀了聳立在村中一條大道上的一道城門。他們把那些大石塊用來修了地基,或者修建道路?,F(xiàn)在,大家對當時的破壞行為感到有些后悔,因為他們相信,這道城門也許會吸引來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