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里,脫掉內(nèi)褲,解開腰上的重重包裹。舊時的小腳女人在密室里,一定也是懷著同樣的欣快感,解開自己的裹腳布。那東西獲得了解放,彈向空中。我現(xiàn)在有雙重麻煩:一是睡不著覺,二是老直著。我還覺得自己在發(fā)燒,但到醫(yī)務(wù)室一量體溫,總是三十六度五——那東西立在空中,真是丑死了。在學(xué)校里,我是天才學(xué)生,在公司里我是天才人物。你知道什么是天才的訣竅嗎?那就是永遠只做一件事。假如要做的事很多,那就排出次序,依次來干。剛才在公司,這個次序是:1.寫完我的小說;2.告訴“棕色的”什么是真正的小說?,F(xiàn)在的次序是:1.自瀆;2.寫完小說;3.告訴“棕色的”什么是真正的小說。在此之前,我先去找一樣?xùn)|西。這次序又變成了:1.找到那樣?xùn)|西;2.自瀆……這樣一個男人,赤身裸體,在家里翻箱倒柜,這樣子真是古怪透了……但我還是去找了,并把它從床底下拖了出來。把那個破紙箱翻到底,就找到了最初的一稿。打印紙都變成了深黃色,而目.是又糟又脆,后來的稿子就不是這樣:這說明最早的一稿是木漿紙,后來的則是合成紙。這一稿上還附有鑒定材料:很多專家肯定了它的價值,所以它才能通過。現(xiàn)在一個新故事也得經(jīng)過這樣的手續(xù)才能出版、搬上銀幕——社會對一個故事就是這么慎重。每頁打印紙上都有紅墨水批的字:屬實。以下是簽字和年月日。在稿上簽字的是我的老師。為了出版這本書,公司把稿子交她審閱,她都批了屬實。其實是不屬實。不管屬實不屬實,這些紅色的筆跡就讓我亢奮。假設(shè)小說的女主人公是克利奧佩屈拉,就沒人來簽字,小說也就出不來。更不好的是:手稿上沒有了這些紅色筆跡,就不能使我亢奮。
如你所知,我們所寫的一切都必須有“生活”作為依據(jù)。我所依據(jù)的“生活”就是老師的簽字——這些簽字使她走進了我的故事。不要以為這是很容易的事:誰愿意被人沒滋沒味地一遍遍寫著呢。老師為我做出了重大的犧牲。后來我到處去找老師,再也找不到——她大概是躲起來了。但是這些簽字說明她確實是愛我的——就是這些簽字里包含的好意支持著這個故事,使我可以一遍遍地寫著,一連寫了十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