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湘西秘史》 大喜的日子(1)

湘西秘史 作者:李懷蓀


女兒出嫁,劉昌杰一夜都沒睡。連日來的折騰,使得他精疲力竭。只剩下最后幾個時辰了,他必須順利地將女兒送上花轎。他雖沒去女兒的閨房,參與那里的哭唱,但對于女兒的動向,卻一直在密切地關注著。他擔心任性的女兒,再有什么出格的舉動。已經(jīng)是四更過后,他從女兒閨房的樓下走過,只聽得“咣當”一聲,像是打碎了什么東西。當他抬頭一望,只看見俏婆帶領著那伙伴唱的姑娘,匆匆忙忙地下了樓。

“俏婆,樓上哭嫁出了什么事?”劉昌杰問。

“沒事!沒事!”俏婆說。

“沒事你們怎么要走?”劉昌杰接著問。

俏婆將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如實地告訴劉昌杰:“嘻嘻!老爺,剛才小姐唱‘罵媒人’,沒想到她是真罵,還把房里的瓷壇打碎了?!?/p>

聽了俏婆的訴說,劉昌杰便完全明白了,這是女兒又在借題發(fā)揮,發(fā)泄心中的積怨。他命人把俏婆安頓好,便朝著女兒的閨房走去。

閨房里,劉金蓮的哭鬧仍在繼續(xù)。劉昌杰進到房中,劉鄔氏和伍秀玲向他投去無奈的眼光,而女兒卻并未察覺。

“蓮兒!不要再哭了?!眲⒉艿恼Z氣既嚴厲,又充滿著慈愛。

劉金蓮停止了哭聲。她抬起頭,淚眼汪汪地望著父親。她站立起來,動身朝著父親走去,做起一副要大哭一場的架勢。劉昌杰把臉扭過一邊,對妻子和兒媳吩咐:“張家的花轎就要上門了。趕快給她梳妝打扮,做好上轎的準備。”

拂曉時分,浦陽鎮(zhèn)街頭銃炮喧天。從張家窨子所在的張家弄,到劉家窨子所在的劉家弄,約摸有一里路之遙。銃炮聲中,張家的接親隊伍招搖過市。張復禮騎著的高頭大馬,踩過鋪著積雪的石板街道,發(fā)出“咯、咯”的響聲。那接親的花轎和篷轎,一路“吱吱呀呀”地走過。鎮(zhèn)上的人們,大多還睡在暖烘烘的被窩里。只有趕早市的人們:殺豬的屠戶,收釣歸來的漁人,還有那打豆腐的、榨米粉的、煮甜酒的、炸油粑粑的,盡管是大雪天,也都早早起了床。他們打開了當街的店門,伸出腦殼來看熱鬧。幾天前,劉家小姐中了麻家雕匠迷藥的傳聞還說得有鼻子有眼,轉眼之間,她又成了張家窨子的新娘。究竟劉家小姐受冤枉,還是張家少爺撿破爛、戴綠帽子呢?似乎誰也說不清。

迎親的隊伍進了劉家窨子,伍秀玲還在為新娘劉金蓮梳頭。嫂嫂解開小姑腦后的長發(fā)梳理著。額前有“劉?!?,腦后結扎成一束或雙束長發(fā),是湘西少女的發(fā)型。劉金蓮出閣,她的發(fā)型必須改變。伍秀玲將梳理好的長發(fā),在劉金蓮的腦后盤了個盤龍髻,別一條銀簪,套上絲織的發(fā)網(wǎng),再插上兩朵紅色的絹花。發(fā)型的改變,意味著劉金蓮結束了少女生涯。劉金蓮不再啼哭,臉上的淚痕已經(jīng)洗去,施上薄薄的脂粉。只有那雙丹鳳眼,仍然顯得有點兒腫、有點兒紅。

辭別祖先的時刻到了,伍秀玲為劉金蓮穿戴好鳳冠霞帔。劉金山來到房中,背起了劉金蓮。伍秀玲左手撐著一把油紙傘,罩蓋著劉金蓮,右手打著一個煙把火。通常,當哥哥背上妹妹時,妹妹要放聲大哭,表示依依不舍之情。此刻的劉金蓮,卻是癡呆般地伏在哥哥的背上,似乎沒有痛哭的意思。面對著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觀者,伍秀玲急了,連忙輕聲兒說:“金蓮,快哭呀!快哭!”

“我的哥哥呀!我的嫂嫂呀!”劉金蓮這才起了哭腔。

劉金蓮被哥哥背到了堂屋。家先神龕前,劉昌杰和劉鄔氏已經(jīng)端坐在那里。他們的跟前,擺著一只盛著稻谷的方斗。方斗上,擱放著一只篩米的竹篩。劉金蓮拜別祖先、拜別雙親時,頭上雨傘蓋罩,劉家的天,不再屬于她;雙膝只能跪在竹篩上,劉家的地,也不再屬于她。煙把火昭示:她將開始新的人生,去為世上的另一戶人家延續(xù)煙火。

劉金蓮再一次被哥哥劉金山背起,朝著擺在大堂前的花轎走去。伍秀玲再一次輕聲提醒她:“快哭!哭爹哭娘!”

“我的爹爹呀!我的媽媽呀!”劉金蓮聽從指揮,再一次起了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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