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復(fù)禮兩個多月沒有回家了。劉金蓮點上一炷檀香,坐在臥房里納著鞋墊,焦急地等著丈夫回家。丫頭翠珠陪著她。鞋墊是給丈夫做的,丈夫的腳很長。長長的鞋墊上,納著“萬字格”“如意紋”。那勻稱的針腳,令翠珠贊嘆不已。
“少奶奶,這鞋墊納得真好?!?/p>
“唉!”劉金蓮嘆著氣說,“納得好有哪樣用?兩個多月了,人家不理不探?!?/p>
翠珠說:“是呀!真不懂少爺怎么會這樣。這么久不回家來,難道他就不想你,不想小少爺?”
翠珠的一句話,把劉金蓮的眼淚說出來了。一走神,納鞋墊的針,扎在劉金蓮的手指上。她喊了聲“哎喲!”將流血的手指放進(jìn)嘴里吮吸著。
天井里傳來了腳步聲。喝得酩酊大醉的張復(fù)禮,在印秀才的攙扶下回到家里。劉金蓮和翠珠,趕緊上前接手。
張恒泰吩咐兒媳:“金蓮,他喝醉了,好生招呼他?!?/p>
張復(fù)禮一把甩開劉金蓮和翠珠,趔趄著腳步,在房里東搖西晃地說:“我沒有醉!誰說我醉、醉了……”
“不許胡鬧!”張恒泰厲聲呵斥。
印茂佳說:“張公,這里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回家了?!?/p>
“印秀才,多謝你了?!睆埡闾┱f著,再次吩咐兒媳,“給他擦把臉,讓他睡覺。睡一覺,明天就沒事了。”
張復(fù)禮滿面通紅,連眼睛都是紅的。他坐在凳子上,出著粗氣。
翠珠倒來了一盆熱水。劉金蓮搓擰起面巾,給張復(fù)禮擦臉。張復(fù)禮不停地打著酒嗝。劉金蓮強忍著刺鼻的酒臭,在張復(fù)禮的臉上擦拭著。張復(fù)禮不領(lǐng)情,把臉一扭,猛地站立起來,把手一揚,說了聲:“不用!”
劉金蓮手中的面巾應(yīng)聲被打落。她慌神了,輕輕在翠珠耳邊說了句什么。翠珠便急匆匆地離開了房間。
張復(fù)禮步履踉蹌地在房間里轉(zhuǎn)悠著。他那雙帶著醉態(tài)的眼睛,閃爍著陰冷的光,如同兩道利劍向著房間的四處搜索。突然,他從懷中掏出一塊白布,恭恭敬敬地展開,那上面印著靈官的臉譜。他對劉金蓮大聲喝道:“這房里有邪氣,有邪氣!快把靈官菩薩掛到墻上,快點!”
劉金蓮接過那印有靈官臉譜的白布,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
張復(fù)禮一把抓住劉金蓮的前胸,喊著,吼著:“快點!快請靈官菩薩祛邪!”
“禮兒!你這是做哪樣?”張王氏聽了翠珠的通報,急匆匆來到房中。她掰開了張復(fù)禮的手,對劉金蓮說:“快掛!快掛!靈官菩薩祛邪,這是他特意找安花臉討來的?!?/p>
劉金蓮在翠珠的幫助下,并不情愿地將那靈官的臉譜掛在了雕花牙床對面的墻上。張復(fù)禮望著那墻上的靈官臉譜,咧著嘴笑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后感到惡心?!巴邸钡囊宦暎麌I吐了,吐得滿地都是。醉酒嘔吐物發(fā)出的惡臭,使得檀香散發(fā)出的清香蕩然無存。劉金蓮趕緊為他喂漱口水。他不領(lǐng)情,將嘴一歪,水灑得滿地都是。他又打了個酒嗝,便一捆柴似的倒在了床上。
床上的伢兒被驚醒了,大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