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小說變模糊了。我是Y先生嗎?我一定得當Y先生,這樣才看得下去小說嗎?小時候,我總是強迫自己千萬不要認同書中主角,因為壞事或大事通常都發(fā)生在主角身上??墒侨绻切┦虑槭前l(fā)生在我身上(也就是你投射到小說里的那個“你”身上),那我會沒辦法應付那些感受。因此我都把自己投射到配角身上。我有時會死掉,有時是壞人,但我永遠都不用站在舞臺的正中央。如今我長大了,看書的習慣和一般人越來越像。我現(xiàn)在很替“Y先生∕我”擔心,我覺得外頭好像也在下雨,雖然并沒有在下。“他的∕我的∕我們的”人生,怎么會因為喝了藥水就完全改變呢?我想到不見的那兩頁。我已經(jīng)投入這個故事里了,因此那兩頁變得更重要。我希望能把它找出來,也希望Y先生的結局不要太慘。雖然我覺得他的結局應該會很慘。盧瑪斯的書和故事從來都沒有皆大歡喜的結局。
我在四點四十分左右出門,沿著城堡街朝大教堂走過去。不管你人在城市的哪里,幾乎都看得到大教堂。我剛到這里時,人生地不熟,于是就把大教堂當坐標。太陽快下山了,大教堂的尖頂變成了淡金色,而后方的天空則被抹上冰涼的、像蠟似的粉紅色。今天下午,也和冬天里其他星期六下午一樣,我經(jīng)過貼著球隊積分的商店。年輕學者也出來買報紙和晚飯了。我呼出的氣息在空氣中凝結,很想知道學校哪一天重新開放。我想到辦公室的免費暖氣,茶水間的免費咖啡。好,咖啡并不是免費的,一杯得付個五便士左右吧,不過,我們差不多都是想到時才放個一兩鎊。帕特里克會幫我買晚飯嗎?我想他一定會的。我通常會堅持各付各的,不過今天不跟他爭了。
就在幾個星期前,大教堂外頭的庭院里還擠滿了人,都是出來唱圣誕頌歌的唱詩班成員,還有出來采購圣誕節(jié)禮物的顧客。如今,庭院里空無一人。夕陽西下,庭院的鵝卵石變成暗桃紅色,我匆匆穿過,來到了基督教堂入口,然后經(jīng)過教堂內部的庭園,走進里面。我沿著中堂左側朝地下室的方向走去,接著走下樓來到了用白石蓋成的內室。我喜歡大教堂的地下室,雖然(或許就是因為)在這里發(fā)生的事情更像是虛構的,不太真實。大教堂的地下室沒幾個人,他們四處走動時發(fā)出輕柔低沉的聲響,我很喜歡這種聲音。圣母小星期堂里點著一根蠟燭,燭火搖曳,我也很喜歡。
前不久,倫敦的所有一切好像都被炸毀了,禱告桌上貼滿了祈求世界和平的便條紙。我來這里也只是靜靜地坐著,不過我會先看看別人都求些什么。我還記得我曾經(jīng)幻想有顆炸彈落到了大教堂里,可是這個地方實在太大了,而且都是銅墻鐵壁,因此炸彈就跟煙花一樣,破壞不了什么東西。
帕特里克站在東邊地下室入口,我往他那邊走過去。
“你好。”他輕聲說道,然后吻了吻我的兩頰。
“嗨。”我也低聲說著。
“這個見面地點還真是陰郁啊。”他揚起一邊的眉毛說。
我對他笑了笑。“我知道,抱歉。我只是想點根蠟燭,然后我們就可以走了。”
我走到小祭壇那邊,打開底下的一個箱子,拿出一根小蠟燭,然后在投幣孔投進四十便士。我不是很清楚為什么要點蠟燭,以前沒有這個習慣。這里一點風也沒有,蠟燭的燭火不情不愿地搖曳了半分鐘左右就熄滅了,燭芯發(fā)出紅光。我看了一會兒,接著就轉身離開。
我很好奇,這種地方生成的能量能夠發(fā)揮什么作用?我們好像就是用這種能量,創(chuàng)造出上帝的。上帝是人類的念頭創(chuàng)造出來的嗎?還是說人類是上帝的念頭創(chuàng)造出來的?我很確定在做研究的時候曾經(jīng)看過這種說法,可是不記得是在什么地方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