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Y先生就整天沉溺在兩件事情上:遠距預(yù)知和報仇。他認(rèn)為只要知道集市醫(yī)生給他喝的藥水含有哪些成分,就可以自己進行調(diào)配,然后重游“對流層”世界了。當(dāng)然一等他重返對流層,他就會立刻造訪克萊門西先生的腦海。他有點羞于承認(rèn),不過他是這么打算的:要是他找到了克萊門西先生的把柄,就要用來敲詐他。
與此同時,Y先生的生意越來越差。屋漏偏逢連夜雨,他的父親也生病了。他的妻子一向都很溫柔賢淑,可是現(xiàn)在卻變得很煩躁。Y先生無法應(yīng)付這一切,因此就故意不管他的父親,還對他的妻子大吼大叫。他快垮了,可是無法面對這一切。他每晚都點上油燈,挑燈鉆研《藥物學(xué)》和草藥,希望找到和那種神奇藥水有關(guān)的蛛絲馬跡,但是一無所獲。然而那個“對流層”世界(尤其是他騎馬路過的那片安詳寧靜的地方),卻不停地向他召喚,他就像上了癮似的。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我看看表,現(xiàn)在才下午四點多而已。臥室里有個臺燈,我進去把它拿出來。我把臺燈的插頭插好,再將它放在窗臺上。室內(nèi)亮多了,在燈下看書,感覺比較清楚。開一盞臺燈應(yīng)該用不了多少電吧?
到了五點半左右,我聽到樓下傳來開門聲,接著,又聽到沃爾夫?qū)淖孕熊団忚K刮到墻壁所發(fā)出的刺耳鈴聲。雖然我很想把書看完,可是眼睛很痛,已經(jīng)有好幾個小時沒跟人類說話了。過了幾分鐘,有人輕敲我的房門,我大喊門沒關(guān),就起身去煮咖啡。
沃爾夫?qū)M來了,走到餐桌邊,一屁股坐下。
“今天過得如何?”我說道,不過他已用姿勢回答我的問題了。
“哈。”他就說了這么一個字,然后用手抱住頭。
“沃爾夫?”
“你說,為什么要有星期天?”他問道,“告訴我。”
“嗯……為了上教堂?”我說,“為了陪家人?為了出去玩?”
咖啡煮好了,咖啡壺發(fā)出嘶嘶聲,我把火關(guān)掉,倒了兩杯,一杯給沃爾夫?qū)?。我在他對面坐下,然后給他一根煙,自己也點了一根。他對我的答案沒有任何反應(yīng),于是我只好努力想別的答案。
我漫無目的地瞎想,思緒一下子就飛回19世紀(jì)90年代,也就是Y先生所處的時代。我想起一本沒畫完的填色書,那本書畫的是:婦女穿著窄底裙逛公園,兒童玩滾鐵環(huán),去海邊玩,還有陽傘和老虎機。不過,老虎機應(yīng)該是19世紀(jì)末才出現(xiàn)的。那是上教堂做完禮拜的悠閑午后,是我無從了解的世界。我設(shè)法把思緒拉回現(xiàn)在。
“為了做愛?”我繼續(xù)回答,“為了看報紙?為了購物?”
“哈。”沃爾夫?qū)终f了一次,并喝了一口咖啡。
“你是怎么了?”我問道。
“這個周末我和凱瑟琳的家人一起過。”他說著做出厭惡的表情。
“沒那么慘吧,”我說道,“你們?nèi)ツ睦镞^?”
“我們?nèi)チ颂K塞克斯的鄉(xiāng)間別墅,情況非常悲慘……”
“怎么了?”
他嘆了一口氣。“從哪里開始講呢?”
我想到《奧德賽》。“那就從中間開始講好了。”我建議。
“啊,中間,好。到了一半,我撞到一只狗。”
我忍不住放聲大笑,雖然這件事一點也不好笑。
“那只狗沒事吧?”我說。
沃爾夫?qū)雌饋砗茈y過的樣子。“它跛腳了。”
我喝了一口咖啡。“你是怎么撞到那只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