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了幾天,他想出一個(gè)法,東鄰居章四海是村上富戶,家里五六十畝地,還開著豆腐房,每天都能磨五六塊豆腐,放家里賣兩塊,由他大孩游鄉(xiāng)賣幾塊,見天他都能見豆子見錢。他想叫他先給拿不出的人家借些糧食。他來到東鄰,叫聲“四海叔”。
四海叔沒有立時(shí)答應(yīng)他,說:“今年地里都沒收,可家里使的人都干了一年了,得先緊著給他們不是?我向來不虧人家,這幾天他們也都說了,眼看家里就揭不開鍋了,有的都拿走一些糧食了。我得先顧住自己的事,才能給旁人借呀?!?/p>
他說的都在理上,章守信不能再說啥。他知道這是章四海耍手腕,他家存糧多的是。
章守信第二天又來到院子里,章四海迎出南屋說:“不中了,不中了,給了使的人以后,留的就不多了,你爺一聽說再要從囤里挖糧食,氣得日撅我一黑,他說家里沒有存糧,不勝叫他死了算了。”他說著,用手指了指堂屋,他的老父親近兩年來,有些半身不遂,不輕易出門,總是在堂屋躺著。
章守信又說些商量的話,都被他好言好語地給堵回去了。章四海心里自有主意,他想等這事再拖一拖看,他聽游鄉(xiāng)賣豆腐的大孩說,今年糧食越來越主貴了,北鄉(xiāng)繁陽鎮(zhèn)上,有一戶糧食多的人家,用五六十斤麥就換一畝地,就這還是有人拿著地契來給他換。肚子不等人啊。
章四海嘆口氣:“我的侄呀,我知你是好心,為著大家好,為著完成上邊的任務(wù),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你瞅瞅我這一院子的人,東屋西屋,堂屋南屋,還有西院里的牲口,都是人,都是嘴,我問問你,恁家有沒有給人家交的呀?”
“俺家里嘛,自己不吃也得交上去,就算有吧。”
過了些時(shí)日,警務(wù)員又來了。章守信的這十幾戶交了一半子。那一半子又沒糧食又沒錢。警務(wù)員嘆口氣,臨走前對(duì)章守信說:“再想辦法吧,反正我得天天來,完不成任務(wù),咱倆日子都不好過?!?/p>
那一半子人家這擠那磨地?cái)€著。章四海穩(wěn)坐家中,他知道那些人沒法的時(shí)候,會(huì)來找他。
死活交不上糧食來,章守信急得沒法,閃動(dòng)著嘴上的燎泡給警務(wù)員說:“你看咋處置吧,我不管了?!?/p>
“你說不管就不管了?你是大家選出來的甲長。交不上糧食,上面拿我是問,我也輕饒不了你。”警務(wù)員用手點(diǎn)他的鼻子,章守信一拳上去,那人倒在地上,血從鼻子里流出來,撲上來要與他撕扯,可哪里是章守信的對(duì)手,他只一推,那人又一骨碌倒在地上。眾人忙上來勸的勸,哄的哄。
“你還反了你,完不成任務(wù),還打人,你就等著吧?!本瘎?wù)員爬起來,自己拍拍身上的土,抹一把淚走了。
“你這二桿子,你可把事惹了?!遍L生大爺心疼地說他。
其實(shí),那一拳一出去,他就后悔了。當(dāng)時(shí)他只想著,誰敢這樣指著我的鼻子說話呢,見那人鼻子流血,他又覺得是自己不對(duì)。
“咱完不成糧,還打人,這就夠著定罪了?!遍L生大爺說。
“定定去,有本事把我繩了去,我還省心了,還有地方管飯了?!彼焐蠌?qiáng)硬,心里也不是味。
章槐已經(jīng)跑回家學(xué)了這事。章守信回到家的時(shí)候,季瓷正在生他的氣,少不了跟娘一起將他數(shù)落一番,他悶悶地骨堆到灶火門口不吭氣。晌午飯后,季瓷手巾里兜了幾個(gè)雞蛋到北邊雙周村。這里一個(gè)保長的女人娘家是小季灣的,與季瓷一輩,在娘家時(shí)兩人相好。季瓷想那保長姐夫跟上邊能說上話,叫好言勸勸那挨打的人,莫要追究了,章守信終究是個(gè)病人,不要跟他一般見識(shí)。
過了兩天,那警務(wù)員腫著一張臉又來了。
“哼,你可記著,你打了我,我公務(wù)在身,不與你一般見識(shí),可你有本事這輩子別從俺莊街里過。這一宗不與你說,糧食還得交,交不上來,我就把你交到上面去,到那時(shí),你有本事再去打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