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向大地的內(nèi)心深處是很怕周老師的，他害怕看見周老師那張永遠(yuǎn)都是苦大仇深的憔悴面容和滔滔不絕的苦苦說教。在老師們的眼里，向大地是個既不愛勞動，也不愛學(xué)習(xí)，卻善于玩弄心計的與其年齡極不相符的另類男孩兒。周老師及其班干部們也曾經(jīng)多次密謀如何將向大地在班里的“威信”徹底打掉，進(jìn)而將其孤立，迫使就范。無奈向大地身上有一股極強(qiáng)的磁力，班里一多半的男孩子總是圍繞在他身邊。從小學(xué)到高中，向大地的家庭作業(yè)，包括假期作業(yè)都是別人代勞的。很多年以后，他回憶起這段往事時才終于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夠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揣摩老師和同學(xué)們的內(nèi)心活動，以及巧妙靈活地周旋、調(diào)和，甚至靠玩弄一些陰謀詭計而贏得人心，完全是他根本就無須用心學(xué)習(xí)。與其他許多同齡男孩不同，向大地最早崇拜和向往的偶像是《三國演義》里的諸葛亮，并非關(guān)羽、張飛、趙子龍等。

當(dāng)然，向大地也有一個和許多時下同齡男孩共有的嗜好，就是積攢紙煙盒、郵票，他不僅積有時下全中國所有香煙品牌的煙盒，甚至還有一些國外進(jìn)口煙的煙盒，諸如朝鮮、阿爾巴尼亞等兄弟國家的品牌。那些印制精美、五顏六色、花花綠綠的紙煙盒和小巧玲瓏、細(xì)膩別致、趣味橫生的郵票常常令他陷入一種超越年齡的遐想和沉醉。他把對紙煙盒的收藏當(dāng)是一種充填自己內(nèi)心世界和滿足自身欲望的享受。向大地的第一次遺精，是在這年的暑假來臨之際到來的。白天，他用一張“中華”牌煙盒跟別人換了一張解放初期生產(chǎn)的“老刀”牌香煙紙盒，令他興奮不已，結(jié)果夜里他就做了一個夢，夢見與一個比自己大了很多，卻又從來沒有見過的大女人性交……慌亂中他從夢中驚醒，呆然了很長時間，然后又鉆進(jìn)被窩，借著手電筒的光亮查看一片狼藉的褲襠，慢慢地，他的情緒由剛才的不知所措和羞慚疑慮變得亢奮而又驕傲了。也就是從那天夜里起，他開始用另一種全然不同于過去的目光和心態(tài)去審視和思考女人了。

這年的期末考試，向大地在鄰座齊蓉蓉的鼎力幫助下，終于有兩門功課勉強(qiáng)及格。作為感謝，他把二姐向盼盼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一支精巧的三色圓珠筆送給了齊蓉蓉。齊蓉蓉羞羞答答地收下后，又羞羞答答地回送了他一支嶄新的鋼筆。在這以后，他和齊蓉蓉一直都保持著一種很純潔的友誼和信任，直到后來又生出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變故。那種朦朧已醒的性意識并沒有讓他對齊蓉蓉有過任何超越道德界限的胡思亂想和行為舉止，他們甚至連手都沒有碰一下。即便如此，向大地仍是常為自己與齊蓉蓉之間的“友情”感到一種很不坦然的羞愧和惶惶。他知道，如果他和齊蓉蓉之間的這些個小秘密一旦被別人發(fā)現(xiàn)，那他在班里的“威望”就會喪失殆盡。在向大地漫長的記憶長河中，他和齊蓉蓉的對話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唯一令他難忘的是齊蓉蓉那雙閃耀著羞怯、驛動、含蓄和純真的眼睛。但很多年以后，歷經(jīng)了生死磨礪和坎坷錘煉的他也幾乎將這段記憶徹底忘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