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暢暢快快的心緒立時被兜頭潑下的一桶冷水給消了,南山憋心憋氣爬上坡頂,一屁股坐坐在崖邊。這時,老遠的官道上又有一撥中央軍向西開去,又是汽車又是鐵甲子又是大炮又是戰(zhàn)馬,首尾不見。從年那邊開始,見天有中央軍從鐵路和官道上向西開拔,看來天下又要開仗了。跟誰開仗哩?聽說是跟共匪開仗。共匪就有那么大的勢力,用的著見天不斷地搬兵?
下不得灘,南山只好上地干那莊稼活,平日里就是鋤草,積肥。過去這些活兒都是福順老漢干的,忙是忙,為這石炭、也為自家的日子忙得甘心情愿。如今禁了灘,這些活多由南山干了,南山又吃不得閑飯,眼里總有干不完的活,除了吃飯也就整日忙在田里。
桂花不在,酸棗除了做飯現(xiàn)時又多了一樣活兒,就是給正宅的老倆口洗衣服。過去桂花洗衣時總是拿到朱雀河上洗。桂花好熱鬧,喜歡聽娘們兒說些家長里短的事情,趁那洗衣也得了不少快活。而酸棗不,懶得走那幾步,就在偏院里洗。洗衣時,酸棗就喚程興給她絞水。程興也樂意干這活兒,有時把自己的臟衣服拿來扔在酸棗跟前,酸棗也樂意的洗了。這天又洗衣服,程興又把自己的臟衣服扔在酸棗跟前。這時福順老漢給牲口割草去了,院子里只酸棗和程興兩人。酸棗見程興有理氣長地把臟衣服扔給她,正經(jīng)說:“我成鐘娃的丫環(huán)了,看使得多順手。”程興正絞著水,見酸棗惱了趕緊說:“哪敢哩,往后再不了。”酸棗“噗哧”一笑,“嫂子給你干點啥還高興哩。別看你眼下端人家的碗,給人家當狗看門,說不定哪天能干出大事來,嫂子我跟上還能沾點光。”
“嫂子又拿我開心了,笑話我哩。”
“好兄弟,嫂子可沒有笑話你的意思,我看你就中。只是老天爺不給你個機會,一旦給了,鐘娃定能成大事。”
“嫂子說的可是真心話?”
“天打雷轟,嫂子說的句句是真。嫂子還天天給鐘娃燒香,盼有這一天哩。”
程興眼里咋就涌出了熱淚,他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個人真心可憐他真心體貼他,真心盼他成人哩。這人就是酸棗。酸棗給他掏出心里話,他心里有話也不由得想給酸棗掏,突然問:“嫂子,你說桂花還能來嗎?”酸棗一聽,就猜出程興在桂花身上起意思了,偏說:“來了是五八,不來是四十,你我操那閑心做甚哩!”見程興灰心喪氣的樣子,才問:“給嫂子說,你跟桂花有那意思了?”
程興羞紅了臉,不敢看酸棗。
“看看看,我就說我鐘娃靈性著哩。二十出頭的人想那快活的事情,這是常理,嫂子不笑你。但你也早該給嫂子透個信兒,好讓嫂子把你這鍋米湯燒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