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興怯聲說:“嫂子,你看這事咋弄哩?”酸棗也不知桂花能來不能來,心里沒主張,便笑道:“走了桂花有梅花,往后你的媳婦就包在嫂子身上。只是到了那時別摟著媳婦快活哩,把嫂子給忘到天邊了。”程興說:“哪能哩。”酸棗顛著胸脯笑開了,“嫂子說笑話哩,鐘娃當(dāng)真了……”
便是酸棗譏了他,也高興。笑著總比愁著好,與真心看待他的人笑一回,心里也舒服。
第二天早上程興再見到酸棗時,酸棗神情凄淡,細(xì)看那白凈圓滿的臉上還有幾道沒有消散的手指印,不由一驚,想問這是咋哩?卻見南山沉著臉端著碗在跟前吃飯,不便開口。待南山和福順老漢上地干活去后,程興才問:“嫂子,咋不高興哩?”
酸棗的眼里咋就滾出一串豆大的淚珠……
酸棗與禿子的婚事正如酸棗說的那樣,是“哄”來的。不過哄她的不是禿子,而是禿子爹。酸棗娘家在東縣一個叫水洼的小村里。水洼是半原,半在原與平川的接地上;名叫水洼只是村人一種想念,水缺得很哩!不光缺水還缺肥地,老久老久雨水把半原上的肥土刮走了,滿坡滿嶺都成了料礓地,住在此處的人們靠廣種薄收來維持生計。吃的水靠雨水收在旱井里,月余無雨,連滲帶用,那旱井就成了干窟窿,只好到村后十里處的溝里用毛驢馱水。奇怪的是這般貧瘠干燥的地方,卻生了酸棗這水靈的女子。
禿子的爹叫根,小時在靈寶城楊記燒雞店當(dāng)過幾個月的伙計,專給雞燙毛破腹。天不明根就架柴燒開水。開水鍋的不遠(yuǎn)處立著一個大木桶,木桶后擺著一排雞籠。大鍋的水燒開后,根用大馬勺把開水舀到大木桶里,然后伸手從雞籠里抓出一只雞,用腳踩住,一手扭著雞脖子,一手把刀在雞脖上抹一下扔在木桶里;正是好鬧的年歲,有時懶得抹那一刀,見水正沸哩,干脆提了活雞扔在木桶里又速把木蓋蓋住,聽雞在滾燙的水里撲撲楞楞地掙扎,根就在旁舞哩蹈哩笑哩。只幾個月根厭了,離開燒雞店,讓爹給他置了個貨郎擔(dān)子,城里鄉(xiāng)里轉(zhuǎn)悠起來。再后來根干起了棉花生意,置了份家業(yè)。民國二十六年爆發(fā)了上海保衛(wèi)戰(zhàn),從靈寶火車站起運的幾車棉花剛到站,就被戰(zhàn)火燒成了一把灰,根連同不少小花行從此倒閉歇業(yè),根便回家務(wù)起莊稼來。根辦事從來是有板有眼,家道在地藏村算中游偏上。唯一的心病,就是禿子娃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