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層那個小間只有一張單人床,劉堅又在地下鋪了一張涼席。臨下樓時,他特意叮囑我睡床。我是一個一挨床就能睡的人,這一夜也不例外。
天快亮?xí)r我被一泡惡尿憋醒了,便起床跑到陽臺上放水,那泡尿滴滴答答持續(xù)了很長時間?;匚莘砩洗?,聽見馬非說:“你睡了?我一夜沒睡?!薄笆??你年紀(jì)輕輕還有這毛?。俊薄八麄兂臣?,他一下樓,他們就開始吵,時間很長?!薄案蹅儧]關(guān)系吧?”“我還聽到有腳步聲上樓,上到二層,停了?!薄岸??”說完這番話,馬非也跑去撒尿,回來后說:“老哥已經(jīng)起來了,在樓下練功呢?!薄拔也?!”我睡意猶在,便說:“睡吧!你好好睡一覺?!薄霸蹅儞Q一下,你睡地下,我睡床。”“沒問題?!?/p>
第二覺醒來時,我聽到劉堅在接電話:“……真真在陽臺上玩。他倆還在睡,嗯!嗯!”原來電話就在這屋,難怪昨天那個娘娘腔的門衛(wèi)打電話時,沒人接。起來之后,我說:“花子上班了?”劉堅說:“她剛打來電話,說中午回不來?!蔽艺f:“楊山在你們廠吧?”“哪個楊山?”
“寫詩的,上個月,我們在西安見過一面,我的一個小哥們兒把他領(lǐng)來的。我說暑假要來你這兒玩,他說一定也去他那兒坐坐?!?/p>
“他在廠里的職工學(xué)校教書,現(xiàn)在學(xué)校也放假了,他肯定不在?!?/p>
“我們?nèi)フ艺宜?,要是不在,我們就寫字條,就算來過了?!?/p>
“行吧。吃了飯去吧,我搟點面。真真在陽臺上玩呢,你照看一下?!?/p>
真真兩歲多了,待人很熱情。也許是很少見到生人的緣故吧。他媽媽就在幼兒園工作,卻把他放在山上,這是為何?真真扶著鐵欄,突然高興起來,喊著:“火車再見!火車再見!”我向山下望去,隴海線上正在開過一列火車,嗚嗚叫著,放出一陣白煙,像玩具那般小。
吃飯時,我說孩子應(yīng)該放在他媽媽的幼兒園,在這兒容易造成性格孤僻。劉堅說花子不同意,說怕他受人欺負。正說著,花子的電話打上來了,問孩子如何如何,問我們?nèi)绾稳绾巍?/p>
飯后我們下了山。穿過正午時分幾乎是空無一人的廠區(qū)。我們來到廠區(qū)東側(cè)一片都是平房的宿舍。按照劉堅的交待,第三排第二個水管對面就是楊山的家。
我敲了敲門。
沒有動靜。
再敲。門像是開著的。
熱得滿頭大汗的馬非有點不耐煩,一把推開了門……
一個赤裸的男人從床上跳起來,怒吼著:“找誰?!操你媽的!不敲門就進來了!”那生猛的男人已沖到我們面前,我看得清楚,留在床上的女人幾乎裸著,只剩一件乳罩,她受驚地望著門口——是花子!她慌忙用浴巾蓋住身體,轉(zhuǎn)過頭去……“我們找楊山?!薄安倌銒尩?!找楊山找到這兒來了!沒長手?沒長手?會敲門不?”“對不起,剛才敲了……”“操你媽的!”馬非一把推開那小子:“你他媽嘴放干凈點!行好事鎖上門,懂不懂!”
是我們弄錯了,倒數(shù)第二個水管的對面才是楊山的家。門鎖著。鄰家的老太太說去寶雞了,他的父母在寶雞。我們要了紙筆,寫了張字條,請老太太轉(zhuǎn)交。
回去的路上,我們碰到一個賣煙和汽水的小攤,便坐了下來。點上煙,我說:“今天他媽見鬼了!”馬非說:“這趟出門有點邪,可怕的不是鬼,是人?!备浇碾]海線上,開過一列東去的列車,我們決定明天打道回府。路過一家小賣部,我們買了些啤酒和罐頭,說就算我們對主人的回請吧。
在進山的路口上,有人叫我們——是花子。她身旁是一輛山地車。我明白了??匆娝?,不好意思的反倒是我們,我們低著頭,等她說話?!案鷦詣e說見到我了,好嗎?”說完,她便騎上山地車走了。
回到小樓時,小樓門開著,真像是出了什么事——我們從另一個角度,看清了自己的處境。劉堅和真真在一層的雙人床上睡著了。走到二層時,我們又被嚇了一跳。一個黝黑的干瘦老頭剛從二層的房間出來,用一種警惕的目光望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