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避免地,因為我們是充滿弱點的脆弱生物,我們會受到種種的危害、創(chuàng)傷或失落。傷口可能是肉體、情感或社會心理層面的。我們可能被武器或言語所傷,我們可能遭到蔑視、拒絕或背叛。唐娜·??怂乖谒式^倫的新書《尊嚴》當中告訴我們,所有這些傷害都是對肉體尊嚴、情感尊嚴或社會尊嚴的冒犯。我們不可能與人共存而絲毫不受到某種程度的傷害,這些傷害就讓我們落入了循環(huán)的循環(huán)。或許神可以把我們造成對他人做什么都漠不關心的生物,但我們不是那樣。或許我們可以演化成不同的樣子,可以誰都不需要,誰都不在乎,但我們的演化并沒有朝這個方向發(fā)展。
對傷害的反應是眾所皆然的。每個人都會經(jīng)歷哀傷、痛苦、氣憤、羞愧,或以上這些情緒全部一起來?,F(xiàn)在是抉擇的時刻了,盡管多數(shù)人習慣了直接的反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有其他選擇的。情況往往是我們不自覺就落入報復循環(huán)。我們受到的侵犯這么痛、這么無法容忍,我們不能接受。我們不要伸手捂住胸口,為自己的失落痛哭;而要對著傷害我們的人伸出手指或揮舞拳頭。我們不要擁抱哀傷,我們要火上加油、怒上加怒。我們覺得必須通過拒絕痛苦、否認哀傷來找回尊嚴。這種拒絕與否認將我們關在封閉的報復循環(huán)里。
我也有過這種經(jīng)驗。幾年前,美國一個慈善單位頒獎給我。典禮在華盛頓特區(qū)一家時髦飯店舉行,主持人是一位知名的美國女演員。典禮過后的早晨,我坐在飯店大廳等接待人員帶我去一連串的會議。我穿著平常穿的黑色牧師袍,里面是紫色襯衫,脖子上有牧師領,胸前掛了一個十字架,手里拿著我的招牌希臘漁夫帽。飯店服務生當中有個年輕人跑來問我:“你是那個主持人的司機嗎?”
在完全意會過來之前,我感到很錯愕,接著,種種情緒洶涌而至。這個小伙子只看到我是某個年紀、穿黑衣、戴帽子的黑人嗎?他難道沒想到一個司機應該在飯店外面,等在車子旁邊嗎?如果我是同樣這種穿著打扮的白人,他還會問一樣的問題嗎?我的尊嚴無疑受到踐踏了。我想反擊,我想把這個沒禮貌的家伙抓去見經(jīng)理,讓他像我同樣被降低等級。我想把受到冒犯的感覺推開,我不想承認自己心里有塊脆弱的地方難過了、受傷了。
無法承認自己受傷,便無法看見對方也是一個受了傷的人——他是因為自己的無知、痛苦或破碎,才會來傷害我們。我們否認彼此的類同。我們落入報復循環(huán),否認彼此共通的人性。一旦無法體認到這份共通的人性,人與人之間的牽系就磨損了,社會的結構就斷裂了。于是,我們一腳踏上冤冤相報的循環(huán)。我們認為必須還以顏色,才能討回尊嚴。我們采取報復,而報復又帶來更多的侵害、創(chuàng)傷與失落,報復循環(huán)就這樣永無止境地轉動下去。家庭、民族和國家都陷入這個報復循環(huán)中,一代接一代。
盡管報復或許是很自然的沖動,我們卻不需要聽從這個迷惑人心的呼喚。還有另一條路可走,我們稱之為寬恕循環(huán)。這個循環(huán)就從侵害、創(chuàng)傷或失落發(fā)生之后開始。當下我們都會體驗到悲傷、憤怒和羞愧,但在寬恕循環(huán)中,我們不會否認自己的痛苦和悲傷,而會接受這些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