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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眉派武術探秘 (2)

開藝叢談 作者:龔鵬程


峨眉武術的形成期經歷了一段漫長而復雜的歷史,歷史上三次南北武學在巴蜀大地的大融合以及道家養(yǎng)生功,佛門修習禪觀之法為峨眉武術的形成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

戰(zhàn)國中期。公元前329年。秦王(惠文)派大將司馬錯率軍伐巴滅蜀,……并多次“移秦民萬家實之”。由此,大量的楚越文化、中原文化和武藝注入四川,與巴蜀文化、巴蜀武術進行了歷史上的第一次大融合。

公元221年,劉備,關羽,張飛在成都建立蜀漢政權,大量的北方文化和武術,中原文化和武術再次注入四川,與巴蜀文化和武術進行了歷史上的第二次大融合。

明代張獻忠(公元1606-1646)于崇禎十七年入川,在成都建立大西政權。張部游擊官兵將大量中原武術帶入四川,與巴蜀武術進行了歷史上的第三次大融合。

峨眉武術的發(fā)祥地峨眉山在歷史上經歷了一個由道轉佛的過程,這也峨眉武術獨特風格的形成提供了更為豐富的物質基礎。

峨眉山由道轉佛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公元980年,宋太宗趙光義遣使鑄造了重62噸,高7.5米的巨型普賢銅佛以及三千鐵佛供奉白水普賢寺(今萬年寺),從此,峨眉山便以“普賢道場”蜚聲海內外。

峨眉山經歷了由道轉佛的過程,與其相鄰的青城山,成都青羊宮仍為古今道教圣地。峨眉武術處于這種“佛”“道”之間,“內”“外”之間,加之歷史上的三次與楚越、北方、中原武術的大融合(近代的融合如抗戰(zhàn)時期等尚未計算在內),峨眉武術取百家之長,匯百川而成大海的技術特點自然就非常容易解釋了。

在明清武舉制和歷代打擂比武制推動民間練武的過程中,承傳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巴渝舞”,唐代峨眉田道士的“元鶴舞”,松潘羌族樊梨花的梨花槍,宋代大文豪四川眉山人蘇軾的氣功著述《蘇沈良方》,峨眉長老德源撰寫的《峨眉拳》、峨眉高僧白云禪師的《峨眉十二樁》,明代四川(安徽?)新都縣著名軍事家程沖斗的峨眉槍法,白眉棍法、巴子拳棍、囚拳,歷經北宋青城山茶農王小波、李順起義造反建立大蜀農民政權的戰(zhàn)爭洗禮,元代明玉珍在四川建立大夏政權,清代白蓮教義軍入川斗爭為峨眉武術帶來的發(fā)展契機,至此,峨眉武術已成熟地發(fā)展為鼎立中華武術的三大流派之一。

這一時期,峨眉武術更強調功與技、內與外的結合,所謂“打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練功不練拳,登峰難上難”,“打拳不裝桶子(內功),必定是個空子(門外漢)”。明代著名的愛國將領,右僉都御史唐順之(公元1507-1560年,嘉靖會試第一名),曾觀峨眉道人練拳,寫下了《峨眉道人拳歌》(見《荊川先生文集》卷二),形象地描述了峨眉道人的精湛正功。其硬功,一頓足則“崖石迸裂驚沙走”,其武技“拙里藏機人莫究”,其盤功柔術“百折連腰盡無骨”,其靈活“一撒通身皆是手”,其內功修為“余奇未竟已收場,鼻息無聲神氣守”。從起勢到收勢,變化莫測。峨眉武術椿技一體,后發(fā)先至的特色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明吳殳著《手臂錄》云,“西蜀峨眉山普恩禪師,祖家白眉,遇異人授以槍法,槍法中包括治,……攻守、審勢……破諸器”等篇。

明末清初,峨眉武術拳種流派已大有發(fā)展,晚清湛然法師所著的《拳乘》(殘本)開篇就有:“一樹開五花,五花八葉扶,皎皎峨眉月,風義滿江湖”的詩句。“一樹”指峨眉。“五花”是指灌縣的青城,豐都縣的青牛,通江縣的鐵佛,開縣的黃陵和涪陵縣的點易等五個當時袍哥組織連絡的堂口地名。“八葉”是指當時影響最廣,傳人最多的“僧、岳、趙、杜、洪、會、字、化”八大武術門派。但《拳乘》(殘本)注釋中未肯定“僧、岳、趙、杜、洪、會、字、化”等“八葉”就是“峨眉武術”。

除這八大門派之外,還有其它一些門派都有自己的特點和傳人,有的甚至遍及國內外,如明代嘉靖年間由峨眉山碧云、靜云兩位法師傳授下來的八盤掌,經河北文安縣董海川在清代靖慶末年來川習學,苦心習練,結合自己游歷江南習學的各家拳法之精華,經八年而創(chuàng)編成“八卦掌”,現(xiàn)在國內外廣泛流傳。又相傳峨眉山萬年寺旁一道長,在深山觀察群猴互斗及蛇獸相搏之態(tài),取猴的機靈和蛇的柔猛融入拳中,創(chuàng)編出“火龍滾”“四平拳”等為主的拳術,因萬年寺楹聯(lián)中有黃林二字,遂取名為“黃林派”。清末仙峰寺大空法師及神燈長老和九老洞清虛道人合作創(chuàng)編了一種吸內外家之長的拳術,因太空法師禪修在子午二時,故稱“子午門”。“俠家拳”是俠客李胡子從峨眉山學去的,“白眉拳”是峨眉山白眉道人所創(chuàng),此二拳現(xiàn)流傳廣東、香港、澳門等地。此外,不少由全國各地流傳來川的各種拳派,在與峨眉武術多年的交流,融合中逐漸被同化,慢慢也演變成為峨眉拳系中的成員,為峨眉武術增添了更為豐富的武內涵。

在風格特點上:少林武術的主要以樸實無華、內靜外猛、勇猛強悍著稱。以先下手為強、先發(fā)制人、不給敵人喘息機會而形成一種技擊性強、利于實戰(zhàn)的風格。以拳打一條線、威發(fā)臥牛地、聲如雷、勢如火、動如閃電,打人不見形、打了還嫌遲、拳打一氣連等特點,而獨創(chuàng)一家,在國內外均享有盛名。

武當拳以內養(yǎng)行氣、外柔而內剛、制敵自衛(wèi)為目的,其技擊原則是舍己從人,后發(fā)制人,以靜制動,以逸待勞,乘勢借力,要求斗智不斗力,尚意不尚力。在對敵時,要求化去對方的勁力,而不宜以硬對硬(貴化不貴抗);步走弧形(圈步),進以側門(從敵方身側搶進);動如蛇之行、勁似蠶作繭,心息相依,閃展巧取。

峨眉武術顯著的特點是:內修外練、剛柔并濟、樁技一體、形神和一、出手指掌當先,身法柔靈步為先,五峰六肘活為先。技擊上講究擒拿封閉,背鎖刁揉,鉤彈針踢,吞吐浮沉,后發(fā)先致,實戰(zhàn)中要求粑粘聯(lián)鉤搭、套托隨繃擠。

以上為吳信良先生所敘述的峨眉派概況。

吳先生說峨眉武術起于彭祖及武王伐紂時之巴渝舞,自然是不可信的。正如崆峒派上推于黃帝問道于崆峒、武當派上推于張三豐、少林派上推于達摩那樣。人類自古以來就有武打搏擊活動,這是無疑的,但一個門派可不可以溯源到北京人山頂洞人呢?這樣溯源,雖能滿足一個門派的心理需求,實際意義其實不大。彭祖是否真有其人不可知,是否真活了八百歲,更難以遽信,考證他姓氏名誰,豈不難哉?武王伐紂的年代,至今史學界都還沒法子論定;伐紂時具體如何作戰(zhàn),自然更不可考。欲由此上推峨眉武術之起源,同樣是渺茫的。因此我覺得吳先生所述第一段,視為峨眉派自家之一種傳說可也,不可當真。

第二段敘述峨眉十二樁,謂起于南宋建炎年間白云禪師,我以為也是依托。

吳先生本人精于樁法,他對峨眉派功法的描述也很著重樁功,且以“樁技一體”為峨眉武術之特色。我看他的樁法,確實十分精妙,可以如太極拳那樣化勁。

可是我總覺得強調站樁并非古法,早期拳譜或拳派均無獨立說樁法或以站樁為練功重點的。南少林所謂扎馬,功能與站樁并不相同。近年受大成拳、盧氏結構之影響,許多人開始把站樁當成主要的功力訓練方法。我懷疑峨眉派強調十二樁也屬于近時潮流,絕不起于南宋。十二樁,吳先生雖說其理可通貫于各支派之技擊中,但恐怕峨眉各支派也不通習。例如我前面說過的白眉拳就根本無此說;吳先生所舉源出于峨眉卻流行于廣東香港之俠家拳,亦然。

至于第三段吳段說的峨眉武術三次歷史大融合,只是就歷史形勢說。判斷因民族人口遷徙與戰(zhàn)爭因素形成了武術文化的發(fā)展,或峨眉山佛道兼融,使得峨眉武術得以博采眾長??墒沁@僅是事理上的推論,具體指什么武術兼融了佛道、綜攝了南北,則還沒指出例證。故這也僅可視為峨眉派對自身武術的歷史想象。

第四段說峨眉派在明清及近代之流衍狀況,第五段分析少林武當峨眉武術之異同,則很值得參考。但此處所講,畢竟只是原則,實際作用于搏擊中之情況,恐怕還得去看他《峨眉功實戰(zhàn)精擇》或實用踢打摔拿諸書。

不過,依吳先生所著各書看,散手雖皆精巧實用,可是峨眉似乎不像少林或武當那般,擁有代表性拳種,武技之特點仍不夠明顯。因此,如何結合峨眉十二椿,形成一個樁功、拳套、散手整合的體系,也許還需像吳先生這樣的高手再予籌思,才能使峨眉派更為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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