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興失陷，對太平軍的士氣造成嚴(yán)重打擊。二月二十三日晚，杭州守軍撤退一空，左宗棠兵不血刃收復(fù)杭州。二月下旬，太平軍出動十幾萬大軍，鋪天蓋地，撲向常熟、無錫等城，目的是北解常州之圍，南緩嘉興之攻。嘉興既失，便集注于常州。長江沿岸，謠諑紛紜，一夕數(shù)驚。太平軍集結(jié)在楊厙、華市、周莊、沙山方圓五六十里之間，與淮軍對峙。戈登的常勝軍八百人，陷入太平軍的包圍之中，幾乎全軍盡沒。

三月初二，正是清明斷雪、谷雨斷霜的季節(jié)。李鴻章離開蘇州，馳赴長涇，親臨前線觀察，他發(fā)現(xiàn)太平軍自楊厙至周莊、華市，夾山為營，綿亙不絕。于是李鴻章定下“打蛇打七寸”的戰(zhàn)略，讓淮軍從中間殺入，使其首尾不能相顧。計定而動，各軍分路直搗華市。初六黎明，南北兩路同時殺出，在煙霧迷漫之中步步逼進(jìn)，由于李鴻章親自督戰(zhàn)，淮軍將士都像喝醉了酒一樣，人人爭先，個個拼命。李鴻章從千里鏡里看到這樣一幅驚心動魄的圖景：“賊大敗走，緣山亂竄，如蟻旋磨……賊尸狼藉，溝壑皆滿?！?/p>

初七清晨，大股援軍趕到，會合華市的太平軍，以濃濃晨霧為掩護(hù)，在三河口架設(shè)多座浮橋，大舉渡河，高喊“殺妖”，沖了過來。郭松林在南閘前攔截，駱國忠從花山繞擊。槍聲、炮聲、大刀相撞的“鏘鏘”聲、吶喊叫罵聲、傷員哭號聲，絞成一片，響徹河的兩岸。

李鴻章記下了這慘烈的一幕：

郭松林躍馬橫出，直撲三河口賊營，賊即棄壘渡河，浮橋五道擠斷其四，人馬落水中，堆積數(shù)丈，河為不流。又將賊股截作數(shù)段，楊鼎勛、黃中元、周壽昌等復(fù)由蕭岐、花山尾攔住，前后夾擊，其未過河之賊，或陷于圩中，或棄械乞降，數(shù)以萬計。其已過河之賊，張樹聲、唐殿魁、周盛傳、劉盛修、黃桂蘭等分趕截殺，尸橫遍野，澗水皆赤，內(nèi)有騎賊百余匹，帶眾數(shù)千，急促迷路，悉數(shù)擒之。又一大股折回東竄，剛合后隊，黃桂蘭等沖為數(shù)截，過橋不及，大半溺斃，余眾落荒星散，日晡收隊，統(tǒng)計各軍俘獲近二萬人，牛馬千余只，槍械數(shù)萬，淹斃殺斃沿途數(shù)十里不可勝計，其奪路逸回常州、丹陽者約僅二三千。

三月十日，李鴻章來到常州前線，視察劉銘傳、李鶴章各營，商議進(jìn)攻計劃。十八日，戈登也帶著炸炮前來，加入攻城。常勝軍屢次沖鋒都無功而返，卻有二十七名軍官被打死，戈登不得不把常勝軍撤到淮軍之后。這時，常勝軍已疲態(tài)畢現(xiàn)，戰(zhàn)斗力不僅遠(yuǎn)不如華爾時代，甚至還不如淮軍。在李鴻章心目中，它的位置，已從“主力”降為“偏師”了。

常州守軍因有蘇州殺降的前車之鑒，寧死不降?；窜姲滋彀殉菈Z坍，太平軍晚上就用土袋、石灰包、破船、爛棉絮把缺口堵上，寸步不讓。為了阻止太平軍修補(bǔ)城墻，淮軍通宵達(dá)旦地炮擊，葡萄彈和霰彈像暴雨一樣潑入城中。李鴻章描述：“眾炮齊發(fā)，屋瓦皆飛。城賊死力堵拒，隨坍隨填，經(jīng)我軍炮斃槍斃甚夥，無處立足?！?/p>

淮軍已經(jīng)很久沒打過如此激烈的戰(zhàn)斗了，傷亡的數(shù)字，升至一千五六百人之多，李鴻章先后投入的水陸兵力，達(dá)到四萬余人，但仍未得手。劉秉璋對李鶴章說：“吾為公懸賞，先登者得勇號、黃馬褂，可乎？”李鶴章也說：“孰無是二者，而誰肯盡力耶??

兩人入見李鴻章，李鴻章憂心忡忡地說：“得人者興，失人者衰，程方忠死而士氣餒，甚矣。”劉秉璋奮然作色說：“這是什么話！公自能軍，傳一令下，‘明日必克’，誰敢不從？”李鴻章遂召程學(xué)啟部下兩位將官到帳前，問道：“是不是因為程方忠死了，你們就不力戰(zhàn)了？”二將大聲回答：“未奉命故也，其敢不從！”

翌日乃四月初六，天色初明，一聲炮響，二將各執(zhí)一旗，上書“不怕死”三字，與常勝軍并肩而上。李鴻章傳令各軍全力攻城，士兵們在熏得焦黑的廢墟上匍匐至城根下，擎舉著藤牌、噴筒，蜂擁爬城。太平軍從城頭丟下火藥桶、大石塊，淮軍士兵紛紛倒下，但后面的還是洶涌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