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那些守護者所提供的幫助及其鼓舞人心的例子影響之下，業(yè)余愛好者很快又變成一名專家、一名代表。畫作收藏家是關于其藏品的信息源泉；室內(nèi)樂演奏家可以滔滔不絕地大談弦樂四重奏曲的文獻；一名簡·奧斯汀的愛好者很快成為公認的小說解讀名家——但是他卻幾乎沒有聽說過狄更斯。類似情形也出現(xiàn)在對芭蕾舞、電影、雕塑和建筑的愛好之中；或者從交叉角度看，出現(xiàn)在對古代、中世紀、其他世紀、風格和流派的愛好中。人們顯示出來的這類愛好幾乎不屬于文化范疇。它并不是為了自我修養(yǎng)，更確切地說，它是社會學意義上的個人癖好、一種休閑活動，近似于當棒球球迷。這兩種消遣活動都形成相同的事實性知識的大量堆積，這類人的心態(tài)是守財奴式的，目的在于賣弄學問。有一點很能說明問題：據(jù)說有300多個學會，每一個專門研究一位作家，其成員幾乎是清一色的業(yè)余愛好者，他們進行研究，召開會議，就一些學術問題進行商談，而且肯定出版業(yè)務通訊。

有人可能會問，為什么我把這種處理文化問題的現(xiàn)代方式稱為自我表現(xiàn)意識的令人遺憾的標志？有人可能會說，藝術缺乏贊助，在大學校園中找到了安身立命之處；對應機構(gòu)的專業(yè)性越來越強，以便為學識淵博的受眾服務；政府和基金會形成了項目資助基金體系，以滿足公眾的需要；許多鑒賞家也乖乖地一一就范。所有這一切都是逐漸形成的，沒有形成其結(jié)果的預示和前兆。實際上，許多人并未意識到已經(jīng)出現(xiàn)的變化，覺得這一切全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與整個局面相關的完全有意識的因素是這種做法背后的狂熱決心，是其規(guī)則和定義的種種計劃，是設立了各類附屬專業(yè)的大學系部，例如，你會看到一個研究19世紀的男子、一個研究文藝復興時期的女人，或者一個研究彌爾頓的學者——他每周一、三、五的上午10點在課堂上口若懸河，大談這位詩人的創(chuàng)作方式如何有理?；谶@類善意的系統(tǒng)化，加之現(xiàn)存的選修課制度，于是形成了這個原則：每個人在某種時段——通常在大學期間——必須服用一定劑量的這種精心搭配的藥物。

這種模式如何對公眾產(chǎn)生影響，在廣告商筆下的都市女郎肖像畫中得以生動地體現(xiàn)。她大談特談自己的情況，她的言論讓我們一瞥公眾內(nèi)心的一個重要部分。下面這段文字是她的典型沉思之一：

一個女孩會非常忙嗎？我在普林斯頓大學修17個單元課程，在自己休假和學校放假時加緊完成自己的事業(yè)，在可能安排時學習唱歌和舞蹈，努力與我的五位親密朋友保持聯(lián)絡，抽時間欣賞邁克爾·杰克遜的音樂，閱讀托馬斯·哈代的作品，為兒童禁毒計劃工作。哦，對了，我還養(yǎng)了三匹馬、三只貓、兩只鳥，還有我的狗杰克。我最喜歡的雜志說，“非常忙”的意思是，你不愿錯過任何東西……我喜歡那本雜志。我猜想，你可能會說，我就是那都市女郎。

念完大學之后，當她步入中年時，邁克爾·杰克遜有可能淡出她的生活，托馬斯·哈代可能占據(jù)上風，引導她進入我剛才描述的鑒賞家行列。在某種意義上，學術和大學會贏得另外一個新兵。或者說，大學學習的東西可能毫無用處，那17個單元的課程加起來等于零。

但是，在學術機構(gòu)的實際圍墻和象征性圍墻之外，是否可能存在文化生活？幾乎不可能。公眾心態(tài)在各個方面都受到學術思維的攻擊。在繪畫和雕塑展覽上，解釋和評價通過耳機灌入觀眾耳朵里，或者被印刷出來，貼在每件作品的旁邊。在音樂會上，聽眾首先閱讀節(jié)目單。除了剛剛出版的新書之外，所有圖書都附有導讀和注釋。參考書在數(shù)量上與正式讀本不相上下，其中包括手冊、文摘、關于每個題目的字典——它們都以簡略的形式提供相關信息。

這種枯燥無味并不是唯一的剝奪方式。過去的情況是，謙虛的讀者通過了解歷史來滿足好奇心，刺激想象力，提高自己的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