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學院的模式兼具德國和法國特點,有兩個明確目的:其一,培養(yǎng)也會從事研究工作的教師;其二,培養(yǎng)未來政治家和公務員人才。沒有什么關于文化的廢話。無論是否是有意識的,伯吉斯那時就知道,大學一直是——而且應該繼續(xù)是——培養(yǎng)專業(yè)人員的中心,其目的并不是傳播文化。他認為理所當然的是,申請到該院就讀的人應該完成了“通史和普通文學的研習課程”。
通史和普通文學這兩個名稱是什么意思?通史的意思是古希臘以降的西方文明發(fā)展概況,其中包括與非洲和亞洲的交流,包括歐洲向美洲的擴展。就普通文學而言,它主要包含古希臘和古羅馬作家的著作,通過原著語言學習,還有某些最著名的現(xiàn)代作家——英法意德四國的作家——的作品。這些作家作為一組,加起來并不算多,但是,對每個學生來說,內(nèi)容是相同的,規(guī)定依據(jù)的是當時批評界的觀點。你會發(fā)現(xiàn),詩人占有的優(yōu)勢地位,書目上有莎士比亞、彌爾頓、莫里哀、歌德、席勒、但丁、彼得拉克、阿里奧斯托和塔索。
近代人的作品就這么多。我們所說的近代人——丁尼生、勃朗寧、狄更斯、薩克雷——的作品在1880年被同代人閱讀。與之類似,就一兩代人之前的小說家和詩人——菲爾丁、華茲華斯、柯勒律治、拜倫、司各特、簡·奧斯汀——而言,他們的作品在課堂上被奉為經(jīng)典不是在那時,而是在以系統(tǒng)、分析方式研究文學作品的做法大行其道以后的事情了。在那之前(到1750年為止),耶魯大學圖書館將莎士比亞作品對開本列為“消遣作品”;到1850年,人們對莎士比亞作品的態(tài)度更嚴肅一些;在那之后,莎士比亞作品的選本配有點評,解釋難懂的段落,得出道德意義。出現(xiàn)了作者生平介紹和歷史信息,也可能出現(xiàn)與希臘劇作家進行對比的文章和與亞里士多德的《詩學》相關的參考信息。僅此而已。這相當于某種練習題,供入門者在閱讀過程中進行思考,在把握情節(jié)之余了解更多東西,為了自我修養(yǎng)而閱讀作品。
那時對古典作品進行了更充分的探討。古典作品被用作創(chuàng)作詩歌和散文的范本,用作比較語法學和比較語言學的材料,用作政治史和社會史的讀物,用作道德教育和處世之道的手冊。對確實受過教育的人來說,它們也可作為詩歌、神話、哲學和雄辯術方面的杰作。人們不禁想問,那樣的做法是如何消失的?19世紀90年代,古典課程也試圖采用變得“科學化”的方式,與自然科學競爭,但是,其結果卻簽署了自身的死刑令。從那時的一名學生(尼古拉斯·默里·布特勒)的口中,我了解了一則發(fā)人深省的軼事。在三年級的希臘語課堂上,講課的語言學者兼古典學者說:“先生們,讓我們開始講歐里庇得斯最有趣的劇作。它幾乎包含了希臘語語法規(guī)則的每一個例外?!?/p>
沒有誰會錯過這一評論中“有趣”一詞的可怕歧義——從歐里庇得斯試圖表達的、古雅典人期望看到的東西變?yōu)樽尫治鰧W者感興趣的東西。兩種興趣都是真實的、合理的,但是,它們并不是相同的,更抽象的東西很少形成更具體的東西。這一事實可被稱為教育的禍害:我的意思是,為了教學目的進行抽象化和系統(tǒng)化帶來的禍害。我們這個時代的一個特征是,人們關注的每一事物全都化為標記和規(guī)則,然后開設相關課程——2門課程或者10門課程;于是,我們辦學校,聘校長,發(fā)文憑,形成一個新的職業(yè)。一切有用或令人愉快的東西都必須來自教學大綱,這種做法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導致的是自我表現(xiàn)意識。書本和理論給愛和性帶來的影響眾所周知:在婚姻關系和孩子撫養(yǎng)方面,自我表現(xiàn)意識對許多其他問題進行分類,貼上標簽,然后以此來取代這兩方面的內(nèi)在困難。
我并不是說,知識沒有用處,應被忽視,我更確切的意思是,學識、理論、觀念體系并非必然增加知識;諸如此類的東西常常是偏離知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