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釋經(jīng),不信《爾雅》,豈知古書訓詁不可逞臆妄造。此如迻譯西土文字,必依據(jù)原文,不差累黍,遇有未瑩,則必勤檢辭書,求其詳審。若鑿空懸解,望文生訓,鮮不為通人所笑?!稜栄拧罚骸袄K繩,戒也?!薄对姟ん埂罚骸耙藸栕訉O繩繩兮?!泵秱鳌罚骸袄K繩,戒慎也?!敝煳墓詾槔K有繼續(xù)之義,即解為不絕貌?!稜栄拧罚骸熬兾酰庖??!泵秱鳌罚骸熬兾?,光明也?!薄熬兾酢保对娊?jīng)》凡四見。朱以緝之緝,因解為繼續(xù)也。案:《敬之篇》“學有緝熙于光明”者,即言光明更光明。于與乎通,與微乎、微之語意相同。又《書·盤庚》:“今汝。”阮刻本作“今汝聒聒”。此依《說文》所引。 《說文》:“,拒善自用之意也?!瘪R、鄭、王肅所解略同,蔡沈乃解為聒聒多言。實則古訓并無多言之意。是故吾人釋經(jīng),應有一定規(guī)則,解詁字義,先求《爾雅》、《方言》有無此訓。一如引律斷獄,不能于刑律之外強科人罪。故說經(jīng)而不守雅訓,鑿空懸解,謂之門外漢。
古人訓詁之書,自《爾雅》而下,《方言》、《說文》、《廣雅》以及毛《傳》,漢儒訓詁,可稱完備。而今之講漢學者,時復不滿舊注,爭欲補苴罅漏,則以一字數(shù)訓,昔人運用尚有遺憾之故。此故士卒精良,而運籌者或千慮一失,后起之人,茍能調(diào)遣得法,即可制勝。又如用藥,藥性溫涼,全載《本草》,用藥者不能越《本草》之外,其成功與否,悉視運用如何而已。
訓詁之學,善用之,如李光弼入郭子儀軍,壁壘一新;不善用之,如逢蒙學射,盡羿之道,于是殺羿??傊忈屌f文,不宜離已有之訓詁,而臆造新解。至運用之方,全在于我。清儒之能昌明漢學、卓越前代者,不外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