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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水師》 庚子賠款逼出的“小人物”2(1)

最后的水師 作者:王佩云


這是廣東汕頭一個普通院落,因為剛下過一場雨,鋪著青石板的庭院還濕漉漉的。庭院中間那株盤根錯節(jié)、冠蓋如云的榕樹,微風(fēng)拂過,還在往下滴水珠。挨著墻邊種的幾窩美人蕉,經(jīng)雨水洗刷之后,花朵紅的更紅,黃的更黃,肥嫩的葉子自然也更綠了,十分招人喜歡。

李準,這位被朝廷寄予厚望的人物,此刻正在院內(nèi)晨練。他絲毫未受天氣忽雨忽晴的影響,凡規(guī)定科目,訓(xùn)練次序,既不輕易刪減,也不隨意顛倒。他下雨時練的是劍,手中揮舞三尺龍泉,刷刷斬斷凌空而下的雨絲,在身邊濺起無數(shù)水花。此時天放晴了,練的是槍法,右手腕系著一摞板磚,平平舉起毛瑟手槍,一動也不動。他深知槍法要訣,心要專,眼要直,胸要挺,腹要收,手要平,腿要穩(wěn),那一摞板磚幫他練的是定力。他頭上盤著一條濕漉漉的辮子,渾身上下緊貼著濕透了的衣褲,在晨風(fēng)中紋絲不動,顯露出一股剛毅、英武、挺拔、灑脫之氣。

李準祖籍四川廣安州鄰水縣,字直繩,號任庵。他原本是個與武事不沾邊的讀書人,連孔門弟子必修的六藝,駕馭馬車和挽弓射箭,也都沒有碰過。他兒時生活在華鎣山腳下一個叫桅子灣的山坳里,距縣城60多里路,只能在家跟著告老還鄉(xiāng)的祖父朗讀《三字經(jīng)》《百家姓》。后來進了村里辦的私塾,那位中過舉的教書先生,除叼著旱煙袋督促學(xué)生死記硬背“子曰詩云”,別的一概不管不問。李準從小的體育鍛煉,不過是跟著祖父上山放牛;練習(xí)的“武藝”,也只是跟幾個玩伴在谷草堆里翻跟頭,或拿彈弓打麻雀。好在從小腸胃不錯,嘴不吃虧,長大成人之后,體格很是健壯?,F(xiàn)在練習(xí)武藝,幾個時辰下來,手不酸,腿不麻,腰不疲,氣不喘??吹贸鰜恚m為書生并不文弱,與戲文里的“奶油小生”不是一路人。

陪在一旁練劍、練槍的,是他新娶的小妾,姓閻名文艷,祖籍河北滄州。她出身江湖賣藝人家,從小苦練拳腳,也諳熟刀劍。前年跟著父親走南闖北,輾轉(zhuǎn)來到潮汕,撂地攤獻藝,換取一家人的溫飽。然而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其父一路折騰到南方,無法適應(yīng)這邊的濕熱,不幸染上瘴氣,打起了“擺子”。那時尚無醫(yī)治此病的特效藥,眼睜睜病死在一座破廟里。這女子孤身一人在外,遠離故土親人,穿著重孝走上街頭,打出“賣藝葬父”的橫幅,在看客里三層外三層的包圍圈里,含著眼淚耍把式。李準此時任廣東錢局提調(diào),正在汕頭辦賑捐,到處勸人行善積德,看到這一幕,自然不能無動于衷。他憐憫這女子身世飄零,也敬其孝行不在“二十四孝”任何一孝之下。當(dāng)即分開眾人,用四川話對閻文艷說:“幺妹,這邊天氣高濕高熱,賣藝葬父,亡靈等不起啊。”他隨即掏出自家錢袋,幫著置辦了棺木,還買下一小塊墓地,按當(dāng)?shù)仫L(fēng)俗做了道場,讓一個客死他鄉(xiāng)的江湖藝人走得頗有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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