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臨到李準頭上的厄運,實際比區(qū)蓮、阿嬌所言還要險惡。王雪岑被迫卷進這場惡斗里,切實感受到了廣州官場這汪渾水不好蹚。
譚文覲見李準走出前往香港匯銀子這步棋,欲徹底擺脫他的控制,不免惱羞成怒。他唆使羅歪嘴、黃泥鰍往外泄露消息,暗中鼓動流氓、土匪團伙半路攔截,管叫李準依舊在劫難逃。據李子川說,這邊銀箱還在裝船,那邊就在起草彈劾李準丟失銀子的奏折,用了“貽誤朝廷償還賠款,破壞國家和局”等重話,可謂刀刀入骨,見血封喉。王雪岑與李子川商量破解之法,兩人無力阻擋流氓、土匪半路打劫,只好給張之洞發(fā)了封加急電報,揭露譚某設計陷害李準的虎狼之心,請求這位清流派首領到時候在朝堂上仗義執(zhí)言。
李準成功擺脫幾股土匪的糾纏,按時將銀子匯到了上海。王雪岑和李子川都松了一口氣,以為譚某人只能哀嘆“人算不如天算” ,再也使不出別的壞來。不想,譚文覲轉眼由唱黑臉變成唱紅臉,另外上了一個折子,極力稱贊李準剿匪才干,推薦其擔任廣東巡防各江水師統(tǒng)領,順勢將厘金局奪了回去。待李子川發(fā)現(xiàn),譚某跟朝廷已經完成電報往還,“生米煮成了熟飯”。好在張之洞很快發(fā)來一封密電,告知李鴻章去世后,朝廷正在物色兩廣總督人選,慈禧老佛爺屬意現(xiàn)任陜西巡撫岑春煊,到時候姓譚的也得抱著鋪蓋卷走人。張之洞在電報中還特別交代,他請岑某留住王雪岑,以便繼續(xù)協(xié)助李準渡過眼前的難關。
且說李準回到廣州,剛把“伏波號”“廣金”兩艦送回水師駐地,尚未來得及去南??h探視父母,巡撫衙門便發(fā)來公文,要他即刻交出厘金局,就任“巡防各江水師統(tǒng)領”,果真應驗了區(qū)蓮、阿嬌所言,讓他無比懊惱。王雪岑來厘金局找他,羅歪嘴和黃泥鰍已經登門催著辦交接,樓上樓下亂成一團。李準拉住這位摯友抱怨道:“龜兒子的,譚某人咋會出這餿主意?你王胡子最清楚,鄙人一介書生,叫我拿啥子去對付那些悍匪?” 王雪岑用了揶揄的口吻:“這也怪你太能干,接連挫敗幾個土匪團伙,將那么一大筆銀子順利運到香港,人家振振有詞,‘能者多勞’?!遍愇钠G跟著發(fā)牢騷:“誰不知道廣東巡防各江水師早已名存實亡,現(xiàn)在要船沒船,要人沒人,這匪怎么剿?”
王雪岑掏出張之洞的電報,有“繼續(xù)協(xié)助李準經辦鄂省賑捐”一語,幫著出點子:“你可繼續(xù)替各省辦理賑捐救災,各省督撫必然投桃報李,替你排難解憂?!崩顪蕮u頭說:“眼前這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哪敢分心去做別的事?”王雪岑深入解說:“譚某是個貪得無厭之人,他奪回了厘金局,肯定還想搶走你兼辦各省賑捐的差事。你現(xiàn)在主動退出,豈不正中譚某下懷?”閻文艷也趕緊提醒:“你已經許諾區(qū)蓮,要為東沙難民辦次賑捐?!崩顪蕜傄c頭,馬上又搖頭:“我去辦賑捐,誤了剿匪咋辦?眼下粵省土匪多如牛毛,有的還扛著洋槍洋炮,這些龜兒子肯定也在合計給我來個下馬威?!蓖跹┽^續(xù)開導說:“譚某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絕不會替你掏錢鋪攤子,你需做好自己籌錢剿匪的準備?!崩顪室宦狀^都大了,連呼“腦殼好疼”。
就在這節(jié)骨眼上,李準接到母親病危消息,順勢告了假,匆匆趕往南??h侍候湯藥。李準父親長時期在廣東為官,其母遠在四川鄰水老家獨自支撐門戶,積年操勞過度,身體日漸虛弱。此后攜子女出川,趕赴丈夫任所,又因水土不服,或偶感風寒,或飲食不適,都會大病一場。李準因此將妻子留在母親身邊,日夜服侍,須臾不敢離開。他和父親也不惜花費銀錢,尋醫(yī)問藥,期待妙手回春。但人的命,天注定,待李準匆匆趕來床頭侍奉,已經病入膏肓無力回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