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要讓生命蒙受恥辱(9)

赤貧的精神 作者:孔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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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站到宇宙自然立場的人,都會以平等的態(tài)度來觀照這個世界,保持價值中立,不再堅持等級的觀念,自以為出類拔萃。奧勒留的等價同源觀與莊子的齊物論存在著驚人的相似。他們都具有一種超越價值或者說無價值的開放態(tài)度。莊子說:“以道觀之,物無貴賤。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以俗觀之,貴賤不在己?!保ā肚锼罚﹥r值的觀念其實是在人與世界之間、人與人之間、事物與事物之間分國界、挖鴻溝,它并沒有對自然之物產(chǎn)生約束,反而對人本身形成了桎梏,使人陷于個我利害得失的計較和趨避,使心靈失去雍容和舒放的風度,不能全然地投入自然的懷抱。實際上,價值觀念既是立場狹隘的產(chǎn)物,也是心靈迷惑的結(jié)果。與莊子遙隔萬里的奧勒留也揭示了許多價值觀念的虛偽可笑。他指出,大理石只是硬化的土,金銀也不過是某種沉積物,精美的織物只是織在一起的毛發(fā),紫袍的顏色只是某種小魚血染成的,它們其實沒有多大的差別,但人們的靈魂卻去追逐這種差別,并企圖擴大它。

奧勒留不僅認為萬物等值,而且認為同一事物在不同的境遇中自性也沒有實質(zhì)上的增減?!耙粔K石頭拋上或擲下,對石頭的自身言,并無什么區(qū)別。上升時于它無益,下落時于它無損?!彼钠匠P膩碜云降戎?,等價同源的價值觀使他具有十分豁達和超脫的人生態(tài)度。“如果你樂意,你現(xiàn)在可以活,如果你真的將死時,你也決意去死一樣。但假設(shè)人們不讓你活,那就坦然放棄生命,但絕不要以為這是什么不幸。如果房子冒煙了,我就離開它,總得有個了結(jié),為什么我們一定得執(zhí)著于物質(zhì)形態(tài)呢?不過,只要還沒有這樣的事逼我,我就待著,行止像個自由人,愿干什么就干什么。不過,除了我的頭腦和公眾的利益要我去干的,我又根本無意干任何別的事情?!?/p>

與莊子的齊物論不同的是,莊子在指出萬物等價、沒有任何東西享有優(yōu)越性的特權(quán)的時候,雖然也肯定事物之間“道通為一”,但他似乎止于“立于本原而知通于神”,給人的感覺事物之間是相對平行、漠不關(guān)懷的,相互交關(guān)反而有礙于道。老子以為“天地以萬物為芻狗”,莊子也多次強調(diào),“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相忘而化其道;奧勒留在強調(diào)萬物等價的同時,還指出它們有一個共同本源,“萬有均來自此一噴泉”。他相信宇宙間的事物都有共同的利益,人與人之間更是如此?!拔覀冎陨聛?,便是為了相互支持幫助,有如手足,有如上下眼瞼,有如上下牙齒。”“凡是不符合蜂群全體利益的,也就不會符合單獨的每一只蜂的利益?!?/p>

“只要你是同宇宙的利益一致,那么你便不會遭遇意外的事情?!北緛頍o得亦無失,人大可不必在變化之中高唱詠嘆調(diào)。奧勒留欣賞這樣的話:“請給予我你樂意的,請拿走你所樂意的”。他還要求人要“衷心地熱愛那些命運將他們帶到你身邊的人?!倍也灰獟炷钭约旱纳菩?,耿耿于自己的美德,要像蜜蜂采蜜時那樣不發(fā)出嗡嗡的叫聲。至于自私的行為,在奧勒留看來,并不能達到自利,因為這意味著把一朵花從樹上摘去,把一只手從身體上砍下來。在他的筆下,自私是這樣一種行為,即“將自己從自然整體上砍下來,而他生來便是世界整體的一部分?!瓘蜌w于整體的特權(quán)是神對人的獎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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