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單雨林道車庫里的車便有成打之多，有一些從店里出來之后公里數就沒再變過。何齊也都不曾動，只除了這一輛，之所以選中，大約只是巧合。他在英國考駕照的時候，開的便是一輛黑色的車子，運動型，四門，兩排座位。

天下的男孩子大概都差不多，小時候喜歡玩具車，大起來就喜歡真車，林凜也不例外。何齊每次開跑車去學校接他，他都很得意，對同學說：看，這是我哥，那是他的車。上了車，他就坐在副駕駛位子上，一路看著何齊換檔加速打方向，等車子停下來，還拖拖拉拉地不肯下去，非要在駕駛員位子上坐一坐，就算只是摸摸方向盤也是好的。

每次看到林凜這樣，何齊就會想起幾年前的自己。那時，他應該是十七歲，申請了實習駕照，開始學車。陳康峪到英國來，難得有興致陪著他在莊園里轉圈，那里地處丘陵，到處都是坡路，但他開得很好，坡停坡起，游刃有余，一圈兜下來又回到車房，陳康峪對他說：“開得不錯?！彼y得見到父親的笑臉，心里十分高興。

不久之后，他就一次通過路考。英國的路考要求十分嚴格，近乎苛刻，一次通過在他的同學中是很少有的，有人甚至前后考了四次都不過。他總喜歡回想那件事，但每次想起來又覺得自己很可悲，這把年紀了，沒有別的成功可以追憶。

×大所在的那一帶已經接近郊區(qū)，有幾條新鋪的路更是人跡罕至。有時候，何齊帶著林凜去接他姐姐，到的早了，便會在那幾條鋪了一半的路上教林凜開車。剛開始，何齊還比較當心，總是坐在副駕駛位子上，一只手扶著方向盤。林凜是很聰明的人，練過幾次就已經很熟練，好像天生就會似的。漸漸地，何齊也放松了，常常下了車，站在路邊看著他轉圈。

有時候，林薇周末去做家教，林凜還是跟著何齊。何齊問他要做什么，林凜就說要開車，別的都不要，就要開車。何齊拗不過他，又帶他去×大那里轉圈子，只是每次都不忘對他說：“你當心點，千萬別告訴你姐。”林凜自然是滿口應承下來。

那段時間，過去跟著何齊一起去Ash的那幫人已經很少再來找他了，他有一陣不出去玩，他們便都當他已經離開上海，反正除了他，總還找得到其他的冤大頭愿意買單，只有胡凱偶爾打電話過來打聲招呼，多半也是賴Sir的授意。

那一天也差不多就是這樣，他們在路上轉圈，何齊的手機響了，顯示的是胡凱的號碼，他接起來，對面的人卻是羅曉光，接通后就說：我們在哪里哪里，何齊你怎么不過來？

球場上那場沖突之后，何齊跟羅曉光已經很久沒有聯(lián)系了，此時卻又搞得好像昨天才見過面那樣親熱。何齊自嘆做不到這樣，搞不懂羅曉光是什么意思。他本想拒絕，又覺得不大好，那一次雖然是羅曉光不對在先，但他也有過分的地方，既然人家放低姿態(tài)請他去，總應該到一到。

羅曉光說的地方是一間會所的茶室，早市已經結束，難得的清靜，只有他跟胡凱兩個人。何齊到的時候，兩個人正在聊天。

還沒進門，何齊就聽到胡凱的聲音在說：“……那個人連自己死掉的老娘都能甩出來賣，還有什么做不出來？”

“那怎么辦？何家人就這么算了？”羅曉光在一旁幽幽地問，“不能吧？”

“應該是要上訴的，”胡凱答，“不過那邊跟法院的關系貌似不一般。”

“不過就是一個商人，再不一般又能怎么樣？”羅曉光不以為然，他是有背景的人，自然不把那些走江湖搏出身的人放在眼里。

“是，是，”胡凱連聲應承，“所以，關鍵還就是那個證人……”

何齊不會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推開門就進去了。胡凱回頭看見是他，立時收了聲。

羅曉光卻沒有半分不自然，看到跟在他身后的林凜，就問：“喲，這是誰？”

“我一個朋友的弟弟。”何齊答的含糊。

羅曉光很熱情，起身走過來朝林凜伸出右手，自我介紹：“羅曉光?！?/p>

那一陣，林凜總是跟著何齊到處混，見得也多了，倒也大方，跟羅曉光握了手，報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