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的開春,堡溽庫基克大營召集獵民開會,在會上表揚了尚卡父女倆,贈送給他們很多禮物。那時候日本人公布了:逃跑過江的人全部殲滅在額爾古納河里。
1944年6月間,當時過江的亞什卡神秘地出現(xiàn)在日本大營附近的密林里。目擊者小八月飲馬時看到了,他形象地跟獵民說:亞什卡胡拉瑟(大紅著臉)從密林里露出臉,做了個手勢讓他不要聲張出去。
顯然,至少還是有獵民幸存下來。
我還要提到一個人物,就是蘇聯(lián)紅軍的代表,庫斯米少校。
1944年8月間在日本大營,黃昏時分看到前邊一大堆倒木圈里鉆進一個陌生人。幾個人都怕?lián)熑?,派人報告了日本人?/p>
當天夜里,日本人召集受軍訓的全體獵民,包圍了倒木圈。但是,最后也沒有抓到那個人。后來,大家知道,那人是從給日本大營做飯的伊納卡身邊逃走的。
那個人就是庫斯米少校。那是庫斯敏少校第一次來日本大營和獵民溝通,一起抗擊日本人。
1945年日本投降后的秋天,庫斯敏少校再次來看望獵民。
他在貝茨特萊遷烏日勒找到昆德伊萬,由昆德伊萬帶隊走訪了各個獵民點。
他們每到一個烏日勒,獵民為了迎接他,都是燃起熊熊的篝火,高歌起舞——
“浩、浩、浩日泰——哎、哎、哎日泰。”
這首篝火歌舞開頭詞原出自于庫斯敏少校口中,一聽就讓人感受到軍人堅定而雄壯的氣魄。
這首歌流行了幾十年,一直流傳到今天。
2013年7月28日,在敖魯古雅鄉(xiāng)舉行了世界馴鹿人大會,在歡送的歌舞會上,用的就是這首歌作為開場詞。
很多年過去了。
1943年10月末過江的矛遷、庫然遷、阿爾巴吉遷的獵民們,我們再也沒有聯(lián)系。他們是我們的親人,我們一直在思念他們。
現(xiàn)在,這些事快成為故事和傳說了。
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五年,1954年,原在奇乾的蘇聯(lián)僑民回國后,經(jīng)常和我們保持國際通信。他們也想念在中國的朋友。
1958年和1959年,昆德伊萬幾次寫信打聽,了解蘇方民族集中區(qū)域的使鹿鄂溫克人中是否有1943年從中國過江到蘇聯(lián)境內(nèi)的十家六十多人的使鹿鄂溫克人的情況。
但結果令人失望,沒有得到他們的任何消息。
來信回信的都是雅庫特人,他們中有教授,也有大學生。我們的委托人——昆德伊萬在文革前(1965年)過世。
現(xiàn)在想一想,這是七十年前的事了,如果不是因為日本人的侵華戰(zhàn)爭,我們馴鹿鄂溫克人應該是完整強大的一個民族。
我現(xiàn)在仍然住在山上的營地里,不習慣山下定居點的房子,定居點的房子已經(jīng)重修了好幾次,現(xiàn)在據(jù)說是北歐的風格,從外面看很漂亮,但設計有問題,二層樓窗窗戶打不開,不通風,房檐太低,陽光根本照不進屋子,太陰冷了,連夏天也得點上電暖氣。我還是愿意住在山上的營地里,跟我的馴鹿在一起,今年春天,一共降生了18只小馴鹿,鹿群又擴大了,但是七月中旬的時候,鹿群得了疫病,一共死了18頭馴鹿,鄉(xiāng)里政府派了防疫人員過來,疫情終于控制住了。
我還是愿意跟我的馴鹿在一起。
2015年3月完成。2015年10月8日改完于敖魯古雅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