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社,”我緊張地說,“暑期班自殺社。”
“好!暑期班超級自殺社!這怎么樣?”
“很好,行啊?!?/p>
我倆站在一根樹杈上,我比菲尼站得稍稍往外一些。我轉身說些別的話,說句拖延時間的話,哪怕再拖上幾秒鐘,這時我意識到我反而開始失去平衡。那一瞬間,我害怕極了。這時,菲尼猛伸過手,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隨著我恢復平衡,恐慌立刻消失了。我重新轉回身,面向小河,沿著樹杈又朝前走了幾步,縱身一躍,落入深水之中。菲尼也漂亮地一躍,暑期班超級自殺社正式成立了。
只是到了吃過晚飯后,我朝圖書館走去的時候,我差點從樹杈上滑下來的高度危險才再度令我后怕。假如菲尼沒有在我后面緊跟過來……假如他沒有在那兒……我可能就會掉在河岸上,摔斷脊梁骨!假如摔得不巧,我可能就會喪命。菲尼實際上是救了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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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實際上是救了我一命。他實際上也差點要了我的命。要不是他,我本不會站在那根該死的樹杈上的。要不是他在那兒,我也本不會轉過身,從而失去了平衡。我不必對菲尼亞斯抱任何強烈的感激之情。
暑期班超級自殺社從一開始就很成功。那天晚上,菲尼簡要地談了談它,仿佛它是德文學校一個歷史悠久、值得尊敬的機構似的。六個同學在我們房間中聽他講,并開始就細節(jié)提出小小的問題,誰都沒說自己從未聽說過這樣一個俱樂部。學??傆幸恍┟孛苌鐖F和地下兄弟會,他們認為,這就是其中之一,只是才剛剛公開而已。他們立即加盟,成為了它的“受訓者”。
我們開始每晚集會,帶他們入門。我和他作為創(chuàng)始成員,必須以身作則,用我們自己的跳水來開始每晚的集會。這個夏天菲尼不知不覺中創(chuàng)造了許多規(guī)則,而這就是其中的第一個。我討厭這樣做。我從沒習慣過這種跳水。每次集會,那根樹杈都似乎更高,更細,水面也變得更遠,難以觸及。每一回,當我做好跳躍的姿勢時,我都有剎那感覺這簡直難以置信,我不相信自己是在做如此危險的事情。但是我總是跳下去。否則的話,我就會在菲尼亞斯面前丟臉,而這是不可想象的。
我們每天晚上都集會,因為主導菲尼生活的是靈感和無政府狀態(tài),所以他珍視這一套規(guī)則。他自己的規(guī)則,而不是其他人,比如說德文學校的老師們,強加給他的規(guī)則。暑期班超級自殺社是個俱樂部;俱樂部就要按規(guī)定定期集會;我們每天晚上集會。再沒有什么比這更定期的了。一周集會一次對他來說似乎不夠定期,完全是太隨意了,幾近于散漫。
我跟著去,從未缺席任何一次集會。在那個時期,我從沒想到過要說“我今晚不想?yún)⒓恿恕保@其實正是每個晚上我最為真實的想法。我聽命于自己的心靈,而心靈則總是千方百計地約束我。“咱們出發(fā),哥們兒?!狈颇岢3_@樣喊叫,我違背自己所有的天然本能,想不起發(fā)出半點抗議,就跟著他走了。
我們就這樣打發(fā)著這個夏天,每天雷打不動地約會——課可以逃,飯可以不吃,小教堂可以不去——我注意到菲尼本人的某種心態(tài),這種心態(tài)與我的心態(tài)完全相反。他的心態(tài)并不是完全放任自流。我注意到,他確實遵守某些規(guī)則,他似乎把它們當成了圣訓。“當你一米七四時,決不要說自己一米七五?!薄@是我第一次遭他數(shù)落。另一句話是:“每天晚上都要祈禱,因為通過祈禱,上帝就會出現(xiàn)。”
但是對他的生活具有最為直接影響的一句話則是:“你們在體育比賽中要永遠獲勝?!边@個“你們”是集合名詞。人人都在體育比賽中獲勝。打一場球,要獲勝;同樣道理,坐下來吃飯,要把飯吃掉,如此推而廣之。菲尼從不允許自己意識到,你們獲勝,他們就輸了。意識到這個,體育的完美性就被破壞了。體育上從沒發(fā)生過壞事;體育是絕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