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年四月,英斂之從上海回到天津,在紫竹林教堂做彌撒時,他結(jié)識了天主教總管柴天龐,此后便有了開辦《大公報》的動議。慈禧太后從西安回鑾后,下令大赦維新派人士,看到開列的名單中有“英華”的名字,慈禧太后還特意說了一句:“把那個叫英華的也赦了吧。”從此英斂之就以英為姓,連他的父親也隨兒子姓了英。那可是大清皇太后賜給的姓啊!
然而,對于青年呂碧城來說,她卻一無所知。到天津之后,老板娘領(lǐng)她從老龍頭火車站下車,住進(jìn)法租界同升客棧。她即刻給方小洲夫人寫信,約其會面,商訪女校之事。
方小洲是江浙人,早在英斂之夫婦上海避難時相識。后來方小洲來天津海防署謀職,便是英斂之為他牽的線,搭的橋。方小洲回南方娶親,亦是英斂之為他出的川資,由此可見,二人關(guān)系非同一般。
方小洲夫人在《大公報》館借住,她接到呂碧城的手柬,無意中被社長英斂之看見,那精彩的文筆立刻將他吸引。緊接著,英斂之夫婦決定與方小洲夫人先到客棧去看望呂碧城,并約她到佛照樓一起用餐。佛照樓(今哈爾濱道四十八號)在法租界,是個二層小樓,光緒二十年(1895年)孫中山北上見直隸總督李鴻章時就住在這里?,F(xiàn)在看地方不大,那時在天津稱得上樓、園、齋的,已是大型飯店了,住宿兼營飲食,非一般人能住得起。晚飯后英斂之夫婦帶她們一起到戲院去看京劇演出,散戲后,英斂之又請呂碧城到報館與方小洲夫人同住。
那天夜里,英斂之夫婦、張連璧到后樓一起聊天,才得知呂碧城的身世與人生坎坷。
呂碧城原名賢錫,安徽旌德人,一八八三年六月 出生于父親呂鳳岐山西太原任所。
呂鳳岐是光緒三年進(jìn)士,與著名詩人樊增祥同榜,曾任國史館協(xié)修、玉牒館纂修、山西省學(xué)政。
母親嚴(yán)士瑜,是父親的繼室,安徽來安人,生有四女,呂碧城行三。
光緒十一年(1885年),呂鳳岐任滿,乞病歸皖,遂喬居六(lù)安張母橋附近(漢代武帝時建六安國,封劉慶為第一代六安王,傳六代,王莽時被廢為庶人)。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呂鳳岐因疾發(fā)而逝。當(dāng)時呂碧城才十二歲。因家中沒有男兒當(dāng)家,同父異母的兩個哥哥早亡,一群親族以爭嗣為由,強行奪其財產(chǎn),將碧城母囚禁,并以滅門相威脅。母親無奈,只得帶著碧城四姊妹到來安外婆家居住。那時大姐與舅表哥結(jié)婚,碧城原訂婚事遭汪家退婚,她奉母命跟大姐到天津塘沽舅家居住。舅舅嚴(yán)朗軒在塘沽任鹽課司任大使,是清廷設(shè)在天津鹽政署下一個基層單位的總管,雖官職不高,職權(quán)卻不小,上管財政稅收,下管鹽商、灶戶的鹽業(yè)生產(chǎn)銷售,自然收入也很可觀,薪俸之外,還有不少灰色收入。在后來的日子里,呂碧城一邊讀書,一邊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不讀書的時候,她常蘸著淚水寫詩填詞,打發(fā)寂寞的日子。
英斂之望著眼前這位亭亭玉立的姑娘,讓她把作的詩詞寫給大家,或讀給大家聽。呂碧城不假思索,拿起筆來,一首《浪淘沙》從她的腕下流出:
寒意透云幬,寶篆煙浮。夜深聽雨小紅樓。姹紫嫣紅零落否?人替花愁。臨遠(yuǎn)怕凝眸,草膩波柔。隔簾咫尺是西洲。來日送春兼送別,花替人愁。
這首小詞寫得玲瓏剔透。意在象外,象在意中,一個愁字,寫出了鄉(xiāng)思的苦悶,而“臨遠(yuǎn)怕凝眸”,更凸現(xiàn)了她此時的心境和意境。一晃六七年過去了,她漸漸長大成人,而怎能一個愁字了得?姐姐沒有感受到妹妹的心思,更不用去說那個老而無當(dāng)?shù)木司肆恕?/p>
接下來,英斂之又讓她抄了一首過去寫的詞作《長相思》:
楓葉紅,柿葉紅,紅盡江南樹幾叢,離人淚染濃。山重重,水重重,水復(fù)山重恨不通,夢魂飛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