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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發(fā)現(xiàn)我還是沒有弄清我的號碼,無論手機(jī)還是座機(jī)。因?yàn)槲野凑樟斜磔喠鞔蛳氯?,但到底是在哪個組合中把電話打響的,我也沒記住。那一刻鈴聲響得太突然,那一刻我先是被驚呆了,接著就只顧興奮了。
看到這兒,也許你又要罵了你會說你小子凈胡說,你用你的座機(jī)撥一下你的手機(jī),不就有了嗎?方法很簡單,但在那時不好使。早些年,并非所有的座機(jī)都有來電顯示功能,需要特殊的申請才能開通,而我的這一部恰好沒有開通這一功能。
幸好我在我家餐桌上發(fā)現(xiàn)了一張?zhí)顝U的表格,是我兒子學(xué)校發(fā)的,上面有一欄家庭電話和緊急聯(lián)系人的電話,我如獲至寶。我趕緊把這兩個電話號碼記在卡片上。我抄了兩張卡片。我把一張卡片夾進(jìn)我隨身的錢包里。我把另一張卡片用磁鐵貼在冰箱的門上。
從此,我不用再費(fèi)力去記住自己的電話號碼,我也不用怕會忘掉自己的電話號碼。我上了保險,而且是雙保險。
不過,從此我也真就記不住我自己家的電話號碼了。我總是吃不準(zhǔn)246的排序,每當(dāng)撥到這幾位數(shù)字時,總不自信。是先二呢,還是后二?總覺得位置不對,就得去看冰箱,或者掏出錢包查一查,確認(rèn)一下,二在哪兒?哪兒應(yīng)該是二?
所以,當(dāng)有人突然找我要電話的時候,我常常一下子反應(yīng)不過來。原因多半是我找不準(zhǔn)二的位置。
就是那次,我遇到一個人。我也記不清是在什么地點(diǎn),在什么情形下遇到的。但有一點(diǎn)可以肯定,那就是我遇到這個人的時間是在我停止向國內(nèi)(包括中國國內(nèi)和加拿大國內(nèi))打電話以后。
他對我說你給我一張你的名片吧!
我就開始想名片。我想的是我有名片嗎?我沒有。在溫哥華我沒有名片,也不需要名片。在中國我有,很久以前就有,而且不是一張。最多的時候,我會同時擁有十來張名片。不同的公司,不同的頭銜,有的是董事長,有的是副董事長,有的是董事;有的是總經(jīng)理,有的是副總經(jīng)理,有的是經(jīng)理;還有的是助理,是代表……每張名片又有著不同的辦公地址和電話,所以每次發(fā)名片的時候,都要先看一看,并且想一想,以免給錯。就像看人下菜碟一樣,我是看人發(fā)名片。在中國我是名片的富有者,我有許許多多的名片。在溫哥華我是名片的窮鬼,我一張都沒有。
我說我沒有名片他就說那你把你家的電話給我吧。
我還是頓了一下。我當(dāng)然不是要說我沒有電話,我是一下子又吃不準(zhǔn)了,在那一組數(shù)字中,二究竟在什么位置呢?
他說你不會告訴我你家沒有電話吧?
我說不是不是。我又說電話是有的就是我記不清號碼了。說著我就從錢包里掏出那張卡片。
看我掏出卡片他就說你這不是有名片嗎?
我說這不是名片是我記電話的卡片。
他又說名片不就是記電話的卡片嗎?
我說名片是印的,我這張是自己抄的,隨身帶著是怕記不住或是弄不準(zhǔn)家里的電話。
他說真新鮮,自己的電話怎么會記不住呢?
我說是的,我很久都不用電話了,既沒有人打我,我也沒有人可打。
他說那好??!打電話是我的強(qiáng)項(xiàng),你要是嫌沒人打,我來打你。如果愿意,你也可以打我,我們可以互相打。
旁邊走過的人們肯定聽著新鮮,這兩個人干嗎呢?沒完沒了地在嘴上說著你打我我打你的,怎么還不動手??!
那天,我把我在溫哥華家里的電話留給了這個人。這是我來到溫哥華之后,第一次把電話號碼留給了一個人。這并不是說我以前留給的都不是人,以前我給學(xué)校、銀行、保險公司、公寓管理處留電話,那都是機(jī)構(gòu),都是抽象的名詞,沒有一個是活生生的人。今天就不是了。今天的是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我靠。我靠是我在溫哥華的靠山。沒有我靠,我真想象不出我在溫哥華的日子該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