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衣服幾乎不感興趣。我小聲回復(fù)。
這我知道。特勞德爾說,她馬上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因為她也不想毀掉這個晚上。我們之間的爭吵目前還算溫和。作為愿意改變話題的信號她突然夸獎起今天買來的奶酪??上皇窃谥貜?fù)奶酪商的話,這些話我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這種山羊奶酪制成后要在比利牛斯山的山洞里存放十八個月才能出售。我真想咆哮說:我不想聽奶酪制造業(yè)的這種廣告詞。但我也不想繼續(xù)敗壞本已脆弱的氣氛??墒俏覠o法阻止自己越來越沉默寡言,直到完全退縮回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在那里沒有一個人能像我那樣自我遺憾,因為我太了解自己了。我一聲不吭地坐在特勞德爾身旁,思想上卻已騰云駕霧離開她十萬八千里,這讓我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像話。我的情緒讓自己幾乎無法忍受晚上天會黑,而且外面的這種黑暗會侵入我們的住宅。奇怪的是,特勞德爾能發(fā)現(xiàn)我的褲子已不堪入目,卻對玫瑰的凋謝視而不見,墻架上花瓶里的那束玫瑰幾天來一直在默默地凋落。那些玫瑰先是失去了生氣,然后變得干巴巴的,接下來起了皺褶,最后就枯萎了。特勞德爾認(rèn)為玫瑰凋謝的過程浪漫而美麗,我卻覺得看到越來越多的玫瑰耷拉著腦袋,令人想起墓地和墓穴,我在自己家里可不愿想起這些地方??商貏诘聽柌辉试S我扔那些開敗了的玫瑰,只有她有權(quán)處理它們。她總愿意把它們能多留一天就多留一天,看著它們凋萎從而體會那種媚俗或者說詩意的氣氛。一直到那媚俗的枯玫瑰開始發(fā)臭,特勞德爾才動手扔掉它們。目前的這束至少還得等兩天。
晚餐結(jié)束了,我把盤子、吃剩的面包和杯子送回廚房(這也表明我是愿意合作的),然后開始洗昨天和今天用過的餐具。特勞德爾去洗澡,像往常一樣她沒有關(guān)浴室的門,這樣我就能看著她脫衣服。她這個習(xí)慣是在我的請求下養(yǎng)成的,那至少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她把白天戴的首飾摘下來放入暖氣旁的一個玻璃器皿中,脫下來的衣服分別掛在門后的三個掛衣鉤上。夜里我有時候會把特勞德爾的裙子貼放到自己的臉頰上,因為我想聞到她的體味,我這樣做特勞德爾并不知道。我彎腰在洗碗池旁忙碌著,突然想出一個主意:像特勞德爾觀察玫瑰的凋謝過程一樣,我要觀察掛在陽臺上的褲子如何風(fēng)化。我要把褲子掛到陽臺上,然后不再(或者至少很長時間后才)取回。因為我想在屋子里觀察,褲子是怎樣在風(fēng)吹日曬和塵土覆蓋的影響下慢慢解體,然后重新(我是這么想像的)回歸大自然,成為其中的一部分的。我會寫日記記錄這一風(fēng)化或是類似過程,這一切我都不告訴特勞德爾。我只是沖開著門的浴室方向喊道:特勞德爾!要不我們明天或后天進(jìn)城給我買新褲子去吧?
因為特勞德爾愿意陪我去買衣服,好阻止我由于沒有興趣買東西而隨便買回什么不值錢的玩意兒。
現(xiàn)在就要去買?這么突然?她低聲問道。
我想通了。我說。
特勞德爾笑了起來,她不相信我的話。
這必定另有原因。她說。
這原因我以后再告訴你。我答道。
你夠壞的!她說。
沒錯,我答道,我夠壞!
特勞德爾笑了起來。
沒人會知道你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她嘲弄道。
我都不知道葫蘆里是什么藥。我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