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對不起,我說,我對此很遺憾,我會承擔清洗費用的。
我差點補充說:我是艾根多夫大型洗衣房的,我們對這種事很在行。
幸好我管住了自己的嘴。
那位年輕人陪我走出了旅館大堂。
沒事吧?他問。
是的,我答道。
用不用叫個醫(yī)生?他問。
不用、不用,謝謝,我說。
幸虧這年輕人沒跟我要證件或是詢問別的什么具體詳情。夠懸的??磥砦疑踔敛挥贸袚鶓袚那逑促M。就連我的加奶咖啡和點心都不用付錢了。那年輕人讓我感到,他們這樣做不是為了取悅我。相反,能讓我走人他們已經(jīng)謝天謝地了。
我很快穿過一條通路,來到一個大型停車場。瞬間我想不起把公司的車停在什么地方了。能離開那家旅館我也挺高興。這一撤退讓我變得謹慎和不起眼。我觀察一個男人,他正在打開車的后備廂,先從里面拿出一塊面包和一把刀子,接著又拿出黃油、香腸、奶酪和一個西紅柿。他又從前面車里取出一個公文夾,打開那夾子,一邊嚼一邊看里面的文件??上н@個男人吃得很快,一塊雙連面包已經(jīng)被他干掉了,現(xiàn)在他開始吃西紅柿,三下五除二西紅柿就沒了影。我急需什么能轉移一下我的注意力。我往四下看了看,可是周圍根本沒有什么能讓我多看一會兒的事。越來越多的人不再像過去那樣把痰吐在地上,而是吐到紙簍里,這就是這里所發(fā)生的一切了。那位吃東西的開車人把食物和公文夾塞回車中,開著車離開了這里。我熱淚盈眶,這大概是幸福的淚水,因為我可以作為正常人回到正常世界中。另外在比較大的停車場可以毫無顧忌地哭一鼻子,沒有人會注意到。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這是一種非常好的感覺。我想起一句話:夏天掠過田野,用自己豐盛的陽光照耀著百花和青草。這句話就像出自一篇老作文!通往地下通道的入口處周圍有鐵欄桿,那里還掛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亂拉警報栓者須承擔由此產生的費用。一天有數(shù)次(就像現(xiàn)在)我想為自己的孤獨道聲對不起。其實我并非真正孤獨,因為我為此還有負罪感。也許我越來越喜歡獨處有些不對頭。其實大家都孤獨,甚至周圍的事物也孤獨,最孤獨的是那些被鎖在停車場汽車里的動物。這時從我剛剛走過的臺階上來一個人,是我大學同學格爾德·安格曼,確切地說是格爾德·安格曼博士。幾年前我們有一段時間幾乎成了朋友。他轉過身,我也轉過身,我們相視而笑并握了握手。
你現(xiàn)在成了看停車場的!他喊道。
這么打招呼有些不太友好,一時間讓我有些手足無措。我想說點兒什么,卻找不到合適的詞。格爾德的雙肩有些畸形(左肩比右肩明顯強壯,但也隆起得更厲害),但他的臉頗有光彩,友好而令人鼓舞。
我沒有太多時間,他說,我要去接我妻子,她從巴西回來,去那兒做訪問學者。
噢!我脫口而出,聽上去應該充滿欣賞,還有一點點妒忌。
你在哪兒做事?他問。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認自己還在艾根多夫大型洗衣房工作(這他知道),雖然這幾年已經(jīng)當了經(jīng)理。格爾德笑了。他原本想寫有關維特根斯坦的博士論文,最后還是寫了尼采。他的論文題目是《尼采論自我教育》,當年我曾讀過他的論文。
我現(xiàn)在是黑森州人民業(yè)余大學的媒體聯(lián)絡員,格爾德說,我常出差,作一些自以為聰明的報告。
我馬上要辦一所平心靜氣學堂,我說,夜校,它教的正是許多人想掌握的東西。
噢!格爾德說,這聽上去蠻像那么回事嘛。
我也這么認為,我說,感興趣的人很多。
什么時候開始?格爾德問。
大概明年初吧,我胸有成竹地大膽回答道,這主要得看我能否很快找到上課場地以及市里能不能在經(jīng)費方面給我?guī)椭?/p>
這真了不起!格爾德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