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開了盒子,將盒子傾翻在了錦被之上。細(xì)長陰滑之物蜿蜒而出,向我爬了過來。
我仿佛又回到了以前,淺黃堅(jiān)瞳在暗處靜靜地望著,而屋外,卻是大皇兄的聲音,“淺眉,你逃得了嗎?你說,是不是六妹助你的?她在哪里?……有她助你又怎么樣,你能逃得出去嗎?她自己尚且自身難保!”
接著,便是皮鞭破空而嘯,擊于皮肉之上,我卻不敢走出去,因我知道,如果走了出去,我不但保不住她,也會拖自己下水。所以,盡管有東西緩緩地爬過我的足背,我也不敢移動,怕武功高強(qiáng)的皇兄發(fā)現(xiàn),怕母妃因此而受到連累。那時(shí),我是那么的自私。
皮鞭之聲響過之后,我聽到他們拖曳著她來到門前,大皇兄道:“將她推進(jìn)去,我的寶貝們可好久沒喝過新鮮的人血了。”
我感覺到腳背一痛,原來,它們終咬了我。還沒等我發(fā)出叫聲,她身上的血?dú)庖褜⑺鼈內(nèi)诉^去。門雖然被關(guān)上了,但因在黑夜中良久,我依舊看得清楚她恐慌的臉,看得清它們前呼后擁地爬上了她,而我,只能眼睜睜地望著,躲于屋角。
我拼卻了全身的力氣,爬過她與它們的身邊,打開了那道門,跑了出去。
從那之后,我才知道,力所不能及之時(shí),如果想要妄自救人,反倒會害了別人。
雖然半年之后,大皇兄被封為太子,不到一個(gè)月,便因推我落水不成,自己反跌入池中,身體變得極為虛弱,不過兩年便病死了,但淺眉卻永遠(yuǎn)不能回來了,永遠(yuǎn)不能悄悄地偷走出來,穿過大半個(gè)皇宮來找我,和我聊天,逗我笑……而我,卻再也忘不了她美麗的身軀上爬滿了骯臟的蟲蛇,原是明眸善睞的雙眼因恐怖而充血瞪大,卻一聲聲地道:“公主,快走,去找你母妃,別惹大皇子,你還小……”
這時(shí),我感覺到他用手夾了我的面頰,緊緊地捏著我的下巴,低聲道:“錦兒,朕真奇怪,此時(shí),你怎么不哭了?你不是善于扮出一副柔弱的樣子嗎?”他冷冷地道,“給朕睜開眼。”
我想昏過去,昏過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不知道身上讓人恐懼的觸感,聽不清他寒意如冰的聲音。
可我知道,他不會讓我昏了過去,我緩緩地睜開眼,便望清了鏡子里在錦被之上滑行的一紫一黃兩條蛇,它們吐著猩紅的芯子,仿佛有所感一般,轉(zhuǎn)過三角形的頭對上了我的眼睛,冰冷而無一絲情感。
因?yàn)榭謶?,我沒有感覺到他加諸于我身上的痛苦,卻是感覺肌膚相接之處有如電流流過。
從銀鏡之中,我看清了他臉上那道疤痕,隨著他的擺動而更加地猙獰,使他原本陽光般的臉平添了幾分陰冷,就如它們身上的淺斑。
他腰間的傷口纏了白布,有血從里面滲了出來,如盛開了一朵梅花。為什么他沒有中毒,沒有死?
可它們緩緩爬過來的身形是那樣的恐怖,那冰冷的凝眸讓我眼前又出現(xiàn)淺眉驚恐的雙眼。它們纏上了她的脖子,五色斑斕,如冬日之時(shí)圍于頸中的七彩云錦,被冬日的寒風(fēng)一吹,便隨風(fēng)飄揚(yáng),可打開的門漏出的光線卻照清了它三角形移動的頭,血紅的嘴,突起的獠牙……她的臉被它們箍得紫漲,原本只善于撫琴弄簫的纖長手指徒勞地想將它們從脖子上拉下來,嘴里叫道:“公主,別理我,快走。”
我終于崩潰出聲,“不,淺眉,不……不要,不要……”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在宮內(nèi)除了流沙月之外唯一的朋友,是大皇兄從一個(gè)小部落搶來的女奴,也是唯一能對我好的人,可我那時(shí),卻只能眼睜睜地看她死,且死得那么的悲慘。
是不是老天爺在懲罰我,所以才讓我將她受過的苦再經(jīng)歷一次?
我只覺呼吸不暢,脖子仿被捏得極緊,我便知道那時(shí)留下的后遺癥終于發(fā)作了。我想,人如若被賜了三尺白綾,怕也是這種感覺吧?原是那樣的恐懼的,可不知道為什么,我卻有些釋然了:淺眉,你是不是在怪我……
我感覺呼吸開始不暢,仿佛有一雙手越勒越緊,越勒越緊,我就要死了嗎?
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