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桐再也不顧腳上遺留的糞便,忙打著手勢壓低聲音叫:“水兒,我在這兒!”水兒已經(jīng)看見了依桐,正想過來,卻聽見里面?zhèn)鱽砹伺说穆曇簦?ldquo;水兒,又到哪里去?豬食還沒和好,半生不熟的叫豬怎么吃?一早上像丟魂一樣!”水兒壓低聲音,一只手在圍裙上擦著水,一只手捂住半邊嘴說:“依桐哥,我娘回來了,我走不了了!”說著她的大眼睛里滾出無奈的淚花。依桐一邊在心里暗罵這個女人怎么回來這么早,一邊沖水兒擺手:“你別……你別哭,水兒,我再過三個星期就回了!”這時里面的女人又叫:“水兒,叫你聽見沒有?豬都快餓得拱到圈外面去了!”水兒慌忙沖里面應(yīng)了一聲:“娘,我在門口正攆別人家的雞哩!”依桐唯恐水兒又挨訓(xùn),忙擺手讓水兒回去,水兒看了看里面,又回轉(zhuǎn)頭來對著依桐做著口型,那意思是“我等你回來”,之后一閃身進了門里,又不放心地往外探探頭,沖依桐擺擺手,意思是你快走吧。依桐深感白色恐怖,便伸出腿去,狗撒尿般蹭蹭腳底下的狗屎,沿著桐林間的小路悵然離開了。
許依桐一身狼狽地回到家時,父親許正興正在走廊下抽煙,看依桐的眼光里包含著無限深意。依桐也不看他,在廊下默默換鞋兒,許正興抓住兒子把柄,冷笑著說:“去哪兒了?去哪兒解手了?”依桐充耳不聞,許正興又加一句:“又去找水兒了?”依桐嘴里“嗯”了一聲,算作默認。父親彈彈紙煙卷,語氣霸氣得像摻了火藥:“你們也大了,再來來往往的,叫村里人咋看?你是個讀書人,這道理書上能沒說?”依桐此時已經(jīng)換上了鞋,臉上無任何表情。父親又繼續(xù)強化他的思想:“他們都不能和你比,他們都種地種一輩子,你是讀書人。我聽你在城里市場賣鞋的表叔說你們學(xué)校里談戀愛的多得很,你要好好讀書,在讀好書的前提下,找個鄉(xiāng)長或者縣長的女兒,那你爹我也是不反對的。人哪,要往高處走!”
一旁的梁愛玲過來,聽到此話忍不住了,接過話來說:“都是你,非得讓桐子讀個狗屁書。你看看他,都快二十了,眼也快讀瞎了,家里窮得連一椽房子都蓋不起,十里八鄉(xiāng)和他這么大的姑娘已經(jīng)定親完了,將來他娶不上媳婦你給他上非洲買個去?”許正興沒好氣地說:“你看看你這做娘的說的什么話,我這好好教育孩子哩,馬槽里多出張驢嘴,娘兒們家家的你插什么話!”梁愛玲一聽這話,哪里忍得住:“我做娘的咋了?比你這昏頭爹對孩還親!有本事你當(dāng)年也考大學(xué),你考上大學(xué)屁股后面就跟著有錢人家的女兒了,哪里輪得上我姓梁的?半百的人了,還教育孩子攀高枝,一分錢也不會掙,孩子有你這樣的爹,那是上一輩子缺了大德了!”父母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讓。依桐聽了無數(shù)遍,頭腦發(fā)昏,早就上里屋準備下午要走帶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