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人真是不可思議。你喝多了。必須讓你先清醒過來。我可不想和一個醉鬼一起旅行。并不是說我的頭腦有多清醒。我到這兒是干什么來了?”
我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又把我們兩個人的酒杯斟滿。我盤子里的食物還沒動,她卻把燒雞、辣椒湯、米飯和面包全吃下去了。吃完了,她顯得心滿意足。她沒叫我吃東西,這讓我感到了一點點失望。以前,她總是說:你太瘦了,應(yīng)該多吃點、吃好點?,F(xiàn)在她卻不說了。她變了。我不知她是否和我一樣敏感地意識到,我們現(xiàn)在坐在外面,只能隔著一定的距離,在彼此身體的外面互相摸索。
“你來這里,是為了度蜜月,”我想了一會兒,回答說,“我們的蜜月?!?/p>
她笑了起來。良久,她睜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看著前方,突然,她抓住我的手,按在她臉頰上。我們就這樣坐著,看著飯店外面。
“我不知道,”她說,“我不知道。但是,因為你只有五天的假期,可能以后你永遠(yuǎn)也……你應(yīng)該有所希望,這是應(yīng)該的。你現(xiàn)在快樂嗎?”
她的話讓我感到意外,我則愚蠢地、滿懷希望地看著她。但她并沒有答應(yīng)給予我那個美好的希望。她只是為了滿足我,因為她想對我仁慈一些。
“這不是我想要的,”我說,“而是你想要的……你應(yīng)該有自己的希望和目標(biāo)。我們要坐的是這趟車,是嗎?”
我們在站臺上走著,她再次拉住我的手,停了下來,看著我。
“回去買瓶柯納克酒吧。”
在車廂里,列車長看到了我們。一個個子小巧的女人,一瓶柯納克,一個從刑營出來的下等兵,這一切讓他起了疑心。他轉(zhuǎn)身離開。過了一會兒,軍警出現(xiàn)了。我們就這樣僵持著,我拿出證件,告訴他我有一張補買的二等座位票。厄蘇拉則黑著臉,以義正詞嚴(yán)的沉默來迎接他們質(zhì)疑的目光。她一言不發(fā),這很好。在林茲站,列車長悻悻然離開了,這一趟他一無所獲,因為厄蘇拉始終瞪著他,目光一刻也不曾從他身上離開。到了色茨托爾站,人們都下車了,整個車廂只剩我和厄蘇拉。她出人意料地給了我一個長吻,甚至自己都有點喘不過氣。
“你應(yīng)該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她喘著氣說,一邊說,一邊將目光移向車窗外,“他們不能隨便把你怎么樣的?!闭f到這里,她的目光轉(zhuǎn)向了我,眼里還帶著憤怒,“現(xiàn)在,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只要你想要。”
我笑了。在這個時刻,我居然能笑出來,我覺得自己很可愛?!皠e介意他們的話。我們身不由己。他們是一群卑鄙下流的家伙。你踩到我的腳了,但你只是擦了擦自己的鞋子,然后繼續(xù)往前。把你的鞋子擦干凈吧,我的姑娘,我們接著走?!?/p>
我打開酒瓶。
“我們喝酒,是為了擦鞋嗎?”
外面正下著雨,薄暮中,一座座山和一根根電報塔漸漸往后退。
最后,天黑了,外面漆黑一片,車廂里只剩我和厄蘇拉。當(dāng)我們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夜里3點了,而在零點一刻的時候,列車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霍克斐爾澤,我們睡著了,忘了下車。
站臺上的喇叭高聲叫著:
“因斯布魯克,因斯布魯克,因斯布魯克?!?/p>
我們跌跌撞撞地鉆出車門,醉意未消,睡意蒙眬。厄蘇拉上廁所去的時候,我開始給旅館打電話。
“訂到房間了嗎?”在大鐘下面找到我時,她問我。
“‘賊鷗窩’旅館?!蔽一卮鹫f。
“我覺得好冷?!?/p>
我打了23個電話。但我騙了厄蘇拉,說旅館很容易就找到了,因為接電話的人難以抗拒我充滿磁性和旋律的男中音。巨大的車站變得空曠起來,忽明忽暗。遠(yuǎn)處,一個人正在弄水桶,附近,有人拿著一條寬大的掃帚,正在有條不紊地掃紅色彩旗下面的油鋸末。
“如此看來,我們只能在因斯布魯克度蜜月了?!彼f,“你有沒有覺得遺憾?”
“不。這里也有山。我?guī)湍隳孟渥影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