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自己對過去的手稿已經(jīng)心領(lǐng)神會。那個小妓女是個女性的卡夫卡,卡夫卡曾說:每一個障礙都能克服我。那個小妓女也說:這寨子里不管誰犯了錯誤,都是我挨打。相信你能從這兩句話里看出近似之處。薛嵩就是魯濱孫,紅線就是星期五。至于那位老妓女,絕非外圍的人物可比,她是個中同土產(chǎn)的大怪物。但她和薛嵩多少有點近似之處,難怪薛嵩要射死她時心會刺痛。手頭的稿子沒說她是不是被射死了,但我希望她被射死。這整個故事既是《魯濱孫飄流記》,又是卡夫卡的《變形記》,還有些段落隱隱有福爾斯《石屋藏嬌》的意味。只有一點不明白:我為什么要寫下這個故事?我既不町能是笛福,又不可能是卡夫卡,更不可能是福爾斯。我和誰都不像。最不像我的,就是那個寫卜.了這些文字的家伙——我到底是誰呢?
5
下午,我一直在讀桌上的稿子;這些手稿不像看起來的那樣多,因為它不斷地重復,周而復始,我漸漸感到疲憊。后來發(fā)生了一件很不應該的事情:在喪失記憶的焦慮之中,我竟沉沉睡去;而后,帶著滿臉的壓痕和扭歪的脖子,在桌子上醒來;想到自己要弄清的事很多,可不能睡覺啊——這樣想過以后,又睡著了……
傍晚,我推了一輛自行車從萬壽寺里出來,跟隨著一件白色的衣裙。這件衣裙把我引到一座灰色的樓房面前,下了自行車。它又把我引入三樓的一套房子里。這個房門口有個紙箱子,上面放了一捆蔥。這捆蔥外面裹著黃色的老皮,里面早就糠掉了,就如老了的茭白,至于它的味道,完全無法恭維;所以它就被放在這里,等著完全干掉、發(fā)霉,然后就可以被丟進垃圾堆。我在門口等了很久,才進到屋里,然后那件白連衣裙就掛上了墻壁。她很熱烈地擁抱我,說:才出院就跑來了……這讓我有點吃驚,不知如何反應——才出了醫(yī)院就跑來了,這有何不對?好在她自己揭開了謎底:“想我了吧。”這就是說,她以為我很想她,所以一出了醫(yī)院就跑到單位去看她。我連忙答道:是啊,是啊。其實我根本就沒有想過她。我誰都沒想過——都忘記了。她的熱烈似乎暗示著謎底,但我不愿把它揭開——然后,在一起吃飯,脫掉最后一件內(nèi)衣,到衛(wèi)生間里沖澡。最后,在床上,那件事發(fā)生了。就在此時此地,我不得不想了起來,她是我老婆。我是在自己的家里……恐怕我要承認,這使我有點泄氣。我跟著她來時??傁3高@是一場羅曼史。說實在的,我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我已經(jīng)結(jié)了婚……老婆這個字H艮實在庸俗。好在我還記得怎么做愛。其實,也是假裝記得。她說了一句:別亂來啊。我就沒有亂來。當然,最后的結(jié)果我還是滿意的——我有家,又有太太,這不是很好嘛。
我對她的身體也深感滿意,她的皮膚上洋溢著一種健康的紅色。我也欣賞她對性那種不卑不亢的態(tài)度。但她若不是我老婆,是個別的什么人的話,那就更好r。我頭疼得厲害。這是因為我不管怎么努力,也想不起她的名字來。戶口簿上一定有答案,要是我知道它在哪里就好了……這套房子里滿滿當當塞滿-家具,想在這里找到一個小本子也非易事……她溫婉而順從,直到午夜時分。此時她猛地爬了起來,惡狠狠地說道:我要咬你!任何一個男人到r這時,都會感到詫異,并且急于聲明自己和食品不是一類東西。但是我沒有。我只是坐了起來,詫異地問道:為什么?她很兇暴地說:因為你拿著腦袋往汽車上撞,想讓我當寡婦。我想了想,覺得罪名成立——寡婦這個名稱太難聽了,難怪人家不想當;就轉(zhuǎn)身躺下。如你所知,男人的背比較結(jié)實,也比較耐咬。但她推推我的肩膀說,翻過來。我翻過身來,暴露出一切怕咬的部位,在恐懼中緊閉眼睛——但她只是輕輕地咬我的肚子,溫柔的發(fā)絲拂著側(cè)腹部,還響著帶著笑意的鼻息。感覺是相當好的。因為這些事件,我對自己又滿意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