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jīng)深了,略記今晚遇到的另一件事。
在成田機場排隊過關時,我后面跟著一個年輕人。他個子很高,看到我拿的是中國護照,便用中文問了我一些問題。
“先生,我的行李會不會丟?”
“不會吧?!”我有點驚訝,坐了這么多年飛機,從來沒有被人問過這樣的問題。
“那在東京日本人發(fā)現(xiàn)我是中國人會不會打我,是不是我不能說自己是中國人?”
“怎么會?!幾年前我來過一次,這里社會有序,民風友好,并沒有給過我這種糟糕的印象?!?/p>
年輕人的一連串提問引起了我的好奇。接下來的聊天讓我對他有了些了解。他的父親畢業(yè)于南開大學經(jīng)濟系,在他八歲的時候舉家移民加拿大。
“因為入了籍,每次回國辦簽證都要花不少錢?!蹦贻p人向我抱怨。
雖然在加拿大生活了十幾年,但他很多時間都泡在中文網(wǎng)站里。而愛國論壇里的各種轉(zhuǎn)帖、抗日神劇里千篇一律的復仇腔調(diào),顯然在感染并塑造著他。按說他早已隨父母遠渡重洋、“隔岸觀火”,可從他的那些擔憂看,這些隔岸之火似乎真的燒到他了。
接下來,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應驗了。在我的回答部分解決了他的“安全”問題后,年輕人又問了我一個風格迥異的問題:“我這次來主要是因為喜歡吃日本壽司,您知道東京哪家壽司店最好吃?”
我搖了搖頭,我說我完全不在行。我對吃沒有什么興趣,果腹即可。如果科學家能夠發(fā)明打一針管上幾年的營養(yǎng)劑,那我真要謝天謝地了。
年輕人提前進了關,我繼續(xù)思考一些問題:一個在加拿大長大的孩子,為什么還能生活在中國的抗日神劇里?在他世界化的過程中,曾經(jīng)的文化母體為何能將他“引渡”回來?互聯(lián)網(wǎng)在拓寬人們的世界時,是否同樣會縮小人們的視界?
按原計劃我此刻應在江西老家。我一直想寫一部與故鄉(xiāng)有關的小說,所以一有空便會回本鄉(xiāng)本土搜集素材,這樣的日子讓我著迷。然而就在兩個月前,我接到東京大學和日本國際交流基金的聯(lián)合邀請,他們希望我能到東京做半年的訪問,以增進中日之間的交流。邀請者對我寫作中的和解主題比較感興趣。因為惦念著手頭正在做的事情,我只答應了四個月。
這將是一次漫長的遠行。雁過留聲,我過留心。我不想虛度光陰,我愿意把我的所見所思一點一滴地記錄下來。后面的日子會怎樣呢?如果能養(yǎng)好身體,我也算不虛此行。
晚安,東京第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