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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睹《群借華》

城北說戲 作者:徐城北


我終于等到一出讓自己很解氣的好戲:《群英會》、《借東風》、《華容道》。劇團圖省事,就簡稱《群借華》。類似的例子是《大保國》、《探皇陵》、《二進宮》,連在一起演,就簡稱《大探二》。

《群英會》是京劇中的“大戲”。何謂“大”呢?五六十年代,北京京劇團的馬、譚、裘就合作過,馬連良演諸葛亮,譚富英演魯肅,裘盛戎演黃蓋。我看過這樣的陣容三次。如今不同了,我看的是中國京劇院一團的演出,由馮志孝演諸葛亮,袁世海演曹操,有時會特邀孫岳演魯肅,這也是很不錯的陣容了。我還看過我們二團的《群借華》,賣的就是李和曾一人的“一趕三”:前魯肅,中諸葛,后關羽。這種情況在解放前是不會有的,那時主演還在“勾心斗角”,比如老生斤斤計較于是一人一角,還是一趕二。是馬連良把這戲唱紅的,于是他開創(chuàng)了前魯肅、后諸葛的表演方法。但遇到譚富英就不行了,于是各人只演一個人物到底。如果向歷史追尋,曾在三慶班時期有連臺本戲《三國志》的演出,劇團所有重要演員全體上場,每人扮演三國時期的重要人物一個,只能是一個。不論人物的大小,你必須把他演活,你做到這一點,觀眾則以“活某某”稱呼你。你一輩子在三慶班默默無聞,但最終有一個“活某某”的名聲陪伴你的晚年—如果能實現這一點,你這一輩子也算“值得了”。

我只說說中年看袁世海扮演曹操的心得。50年代看他,很為他斥責蔣干“你本是書呆子一盆面漿”一句共鳴,那蔣干是由袁的老師蕭長華扮演的,這就是不可再生的陣容。如今,只要看袁氏的曹操,就是不可再生的了。三國志是一出寫歷史的戲,于是不同歷史時期的不同演員,自然也都是歷史的了?!度河纷钪饕摹按蟆保痛笤谶@個地方。

當然,我還發(fā)現“你本是書呆子”一句的影響力減弱,他蔣干是你曹營的知識分子,這樣罵他,過分了。

還有,諸葛亮究竟應不應該唱“借東風”那一大段恐怕也值得研究。最初是沒有這段唱的,后來馬連良唱紅了,蕭長華就幫他“發(fā)展”出這樣一大段。本來祭壇之上很緊張的氣氛,但諸葛亮還要斯斯文文、源源本本唱完了才肯下臺。當初周信芳在南方也唱這出,他的二路老生扮演諸葛亮,上了壇臺就念了三句“一祭天靈,二祭地靈,三祭過靈(可能是過往神靈)”就算完成任務,趕快下臺去了。依我看,各種演法都有道理,戲曲之戲,常常不必究死理。事實上,也無法往深處細究。

當然,近年舞臺又推出一個《赤壁》,演出地點在國家大劇院,演員則集中了時下能找到的最優(yōu)秀的演員。我看了,很震動也很欣賞。唯一的遺憾,就是其中的曹操用了裘派花臉,這似乎值得斟酌?;仡櫚倌暄莶懿俚亩际羌茏踊?,如今忽然用了銅錘。袁氏已逝世,素來喜歡熱鬧的他,也無法分身討論了。

戲曲編劇如何看戲?他與一般文化人的戲劇觀是否應該有些區(qū)別?我以為是的,他應該對形成京戲的原因有所洞察,并形成自己的觀點。他的戲劇觀無需太深,但一定要聯(lián)系實際,聯(lián)系大多數觀眾的認識水平,聯(lián)系本劇種著名作家的創(chuàng)作實際。比如京劇,就至少應該想到范鈞宏與翁偶虹兩大家。他們的著作都應該成為后進編劇的范本。今天活著的編劇可以言必稱希臘羅馬,也應該自然說起范鈞宏與翁偶虹的創(chuàng)作實踐。

我以為,這應該是京劇編劇提高檔次的一個方法。我們多少也應該“言必稱范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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