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保國弄來個升降機,讓張昌廣站在上面,開始鋸樹枝。"左邊""右邊",吳保國在下面來回指揮著、咋呼著,樹枝"咔嚓嚓"地往下掉。他要嚇倒阿清。阿清在樹上蹦來跳去,朝吳保國翻白眼吐舌頭,把吳保國氣得滿頭大汗。
人們內心忽然有一種慌亂,不知道這件事該怎樣收場。有人就過去對吳保國講,算了吧,就一個小屁孩兒,堅持不了幾天的。吳保國的眼神開始游移,但他回不去了。鎮(zhèn)上所有人在看著他,他不能輸給一個孩子。
升降機司機磨磨蹭蹭,張昌廣也磨磨蹭蹭,一天只砍下來幾個樹枝。吳保國也沒有催促,只是每天讓機器在那兒轟轟隆隆地響,東砍一枝,西砍一枝。他想讓阿清知道,他早晚得下來。
阿清才不管那升降機呢。他抱著最高最細的那枝杈,看阿花奶奶看入了迷。阿花奶奶的院子里有個小棚子,棚子里的條案上放著香爐,香爐前擺著一個很大的觀世音像,旁邊放著一把把香。阿花奶奶還是那一身黑衣服,面朝院門,肅立著。
進來的人卑躬屈膝,由阿花奶奶引著,凈手,燃香,朝觀世音菩薩磕頭,坐在小凳子上給阿花奶奶講著什么。阿花奶奶眼睛微閉著,沒有任何表情,搖簽、看簽,嘴巴一張一合。然后,就又閉上眼睛,久久不說話,像入了定。來客給阿花奶奶深深鞠一躬,畢恭畢敬地倒退著出了院子。
阿清被阿花奶奶的神情所震懾,他想看看阿花奶奶的眼睛里到底有什么。他讓老阿長把他家里的望遠鏡偷來,并許諾,等他下了樹,他把自己攢的全部玻璃球和糖紙都送給老阿長。
望遠鏡里的景物飄來晃去,阿清好不容易終于對準了阿花奶奶,發(fā)現阿花奶奶嘴巴油亮亮的,正快速地咀嚼著。筷子迅速地上下,一會兒進鏡頭夾著一大塊肉到嘴巴里,一會兒又出鏡頭,一會兒又進來,又是一大塊肉。他往下邊看,看見一大盆子五花肉燉粉條,顫巍巍的,正冒著熱氣。阿清又調了一下焦,他看到阿花奶奶的兒子吳天義、兒媳許俊梅圍在桌子旁,桌子上擺著好幾盆菜。阿花奶奶的嘴巴一邊吞咽著,一邊笑著和兒子說話。看她兒子時的神情和她看阿清奶奶時的神情一點也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