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是的,這不是不足。我意識到自己是不足的,我覺察到了它。然后,我試圖用各種東西來填補它。我知道自己在填補那不足,并且我也看到,當我在填補它時,它仍然是空的,不足依然存在著。我已經(jīng)了解到,無論我做什么,那個不足永遠都不能被消除、被填滿。這是真正的悲傷或絕望,一種“我的天哪”的感覺。這是絕望嗎,普普爾吉?
普:存在的只有某些讓你無法言說的狀態(tài)。
克:是的。你看,我想弄清楚一件事情。我的兒子死了。我不僅感到絕望,而且處于一種深深的打擊和失落感當中,我稱之為“悲傷”——讓我們暫時借用這個詞。我本能的反應(yīng)就是要逃離,尋求解釋,對它采取行動。現(xiàn)在,我意識到這樣做是徒勞的,因此我停止了行動。我不會稱它為“悲傷”,不會稱它為“絕望”,也不會稱它為“憤怒”,而是我發(fā)現(xiàn),那個事實是唯一的東西,沒有其他。其他的任何東西都不是事實。那么將會發(fā)生什么呢?這就是我想弄清楚的。如果你說這是絕望,那么我可以使用這個詞。如果你與它共處,不給它命名以便識別它等,而是徹底地與之共處而沒有任何思想活動,完全地和它待在一起的話,那么會發(fā)生什么?這一點值得我們?nèi)ビ懻摗?/p>
拉:這很困難,因為是思想在說:“和它待在一起?!钡侨耘f是思想。
克:啊,不是的。這樣的話,這些就全都是游戲了,一個智力游戲。那就完全沒有意義了。
拉:是的,當然。
克:你知道嗎,這真的非常有趣。讓我們換個角度來看看——比如生氣和憤怒。我結(jié)婚了,可我的妻子卻非常笨。我喜歡她,可她實在太……對她,我有著巨大的責任,然而我對這種責任卻感到極端絕望。這是同樣的事情,不是嗎?這是同樣的事情,在這里,我遇到一個無法動搖的事實,而我?guī)е环N想要改變它的迫切渴望來面對它,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什么動機——愛、感情、仁慈。我與之斗爭,但是事實卻無法更改。她還是她,我還是我。那么我能否不帶著任何希望、絕望的感覺和所有這些語言結(jié)構(gòu)來面對事實,只是說“是的,她很笨,但我對此是無能為力的”?我認為如果我可以停留在那里的話,那么某種爆發(fā)性的行動就會發(fā)生。
阿:在這一切發(fā)生之前,需要某種凈化。
克:我不會使用“凈化”這個詞。
阿:我是說,某種心靈的凈化是需要的。
克:我不會稱它為“凈化”。我不會。
阿:隨便你怎么稱呼它,先生。
克:你看,阿秋吉,你知道悲傷是什么嗎?
阿:知道。
克:你知道,對嗎?
阿:是的。
克:你知道悲傷是什么。你可以與之共處而沒有任何活動嗎?當沒有活動的時候,會發(fā)生什么呢?啊,我明白了。我兒子死了,這是一個無法動搖、不可挽回的事實。而我和它待在一起,這同樣也是一個無法動搖、不可調(diào)和的事實,于是兩個事實相遇了。
普:如果沒有一個看似已知的原因,那么深度的悲傷或者絕望會出現(xiàn)嗎?
克:會的,這一點我很了解。繼續(xù)說吧。
普:那時沒有需要應(yīng)對的事件和對象。
克:沒錯。任何分析的過程都是不可能的。我明白這一點。
普:任何分析的過程都是不可能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思想是癱瘓在那里的。
克:是的,就是這樣。這就是我想知道的。我兒子死了,這是個不可挽回的、無法動搖的事實。但我并沒有逃避,而這是另外一個事實。因此,發(fā)生了什么呢?
普:就如我所說的,思想停止了,但沒有任何意志的原因。
克:我明白,我明白。
普:那么,之后又有些什么呢?
克:這正是我想弄清楚的??隙〞l(fā)生一些事情。
約翰:是否存在著一個我們未曾覺察的法則,它不允許兩個事實同時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