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就沒看出來！她看起來就像是一直在自發(fā)讀書的人。讀的是大部頭，小字體印刷，沒有圖片的書。

我在圖書館入口處猶豫不決地徘徊，即使是全瑞典天字第一號失敗者也意識到了你不能揮舞著花圈和墓地?zé)襞苓M(jìn)圖書館。我把花圈放在帽架上，將墓地?zé)舴旁趫D書借還臺上，而我在咨詢臺問他們是否看到過一個穿著灰色衣服的女孩。

也許不到一分鐘她就會拎著鼓囊囊一袋書走出來，那是她每天必讀的量，但是我得等多久呢？人們已經(jīng)開始向我投來奇怪的目光，瑞典天字第一號失敗者只好報以班尼式討好的微笑，禮貌地?fù)]舞著他那盞灰色的墓地?zé)?。別管我，我今天是從精神病院假釋出來的！

我突然鞋跟一轉(zhuǎn)，轉(zhuǎn)身穿過城區(qū)朝墓地跑去。

不用說，這招來了人們更奇怪的目光。

他拎著個花圈這么急匆匆地要上哪兒去？發(fā)生什么事了，發(fā)生什么事了？尸體在哪里？

該死的女人！

9

我夢到蘋果花香——

你在沉重的籃子下動蕩不安。

我們中有誰對蘋果

知道一絲半毫？

“你看起來氣色很不錯啊?！丙惿徔瘫〉卣f。她是我圖書館的同事。每當(dāng)她自以為是，踮著高跟鞋噼里啪啦地從我身邊急匆匆走過時，我總是竭力回避。她懷里沒抱多少東西，但卻裝出極度專注的神氣搬來搬去，她總是喊累，但卻幾乎什么都沒做，反而無比關(guān)注其他人是不是在偷懶。

“當(dāng)然了，”她嘆了口氣，把她的圍巾扭成了一根麻繩?！拔业囊馑际?，你晚上和其他時候能安排出空閑時間。你能把工作放在第一位?！?/p>

她說話的語氣帶有攻擊性，含沙射影，好像我在騙人。成年女性，沒有家庭，女人中的敗類。

婊子！她習(xí)慣性地將頭扭到一邊對我說，“既然你沒有家庭，那就幫我上晚班和周日班吧?！?/p>

我剛被提拔了負(fù)責(zé)掌管圖書館青少年區(qū)，也許是因?yàn)槲以谶^去幾年就孩子提出了一大堆點(diǎn)子：故事時間、劇目活動、兒童圖書節(jié)和兒童繪畫展等。此前一直負(fù)責(zé)青少年區(qū)的倫德`馬克夫人很快就要退休了，想要減少工作時間。她依然視學(xué)校使用的傳統(tǒng)書本選集為上佳兒童文學(xué)標(biāo)準(zhǔn)，似乎很久之前便已興味闌珊。我們經(jīng)?？床坏剿擞?，她喜歡待在下面的儲藏室。我讓她乏味的舊部門重新煥發(fā)生機(jī)，她高興還來不及，因此放任我胡作非為，盡管那并不真的是我的工作。我之所以樂意為之，是因?yàn)樗较吕镂曳浅Ｏ矚g孩子。

是的，只能是私下里！因?yàn)槟悴荒芄_承認(rèn)，你知道的，如果你是個沒有孩子的寡婦，而且即將步入三十五歲！如果我把一個孩子抱到膝蓋上，我認(rèn)識的每一個女人——除了瑪爾塔——都會幸災(zāi)樂禍地同情我，我不想給她們機(jī)會。她們會自我安慰說至少她們有孩子，即使她們正在接受心理咨詢或離異，只能做兼職工作，一貧如洗。她們抱怨孩子晚上讓她們睡不好覺，和他們的兄弟姐妹打架，在車?yán)飮I吐，拒絕做功課；她們抱怨牛奶、足球鞋和騎馬課程的價格太高。因?yàn)榕迦R發(fā)燒了或菲亞有個牙科約會，她們不得不早起。當(dāng)她們不必急匆匆趕去參加家長會或帶孩子去上小提琴課時，就輪到她們?nèi)ナ兄行倪M(jìn)行父母巡邏了?！澳慵訒喊喔静皇菃栴}，”她們說，“你真幸運(yùn)！”

于是時間一久，我便習(xí)以為常，經(jīng)常晚上回去上夜班，處于秘而不宣的超時工作狀態(tài)！我從那些活潑的畫兒當(dāng)中得到了許多樂趣；我組織講故事時間，只是因?yàn)檫@樣便可以站在那里偷偷地看孩子們專心聽的模樣。他們極度好奇，半張著嘴，身體朝講故事的方向轉(zhuǎn)動，好像花兒轉(zhuǎn)向太陽。

我是個偷窺狂。喜歡偷看孩子。

尷尬。我們這些沒有孩子的人是不該對孩子表現(xiàn)出任何興趣的，這會激怒真正為人父母的人?！暗改忝靼?，”她們嘆息道，“有時候我恨不能把他們甩到墻上。”

也許她們是出于好意。